从甘婆婆处回到琉华殿,夏云岚虽则心中愧疚万分,然而她也知道这愧疚是何等的无用,又是何等的于事无补。
这种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只是练功。
只有提升自己的武功,才能成为一个更加有用的人。
从前的她,很不喜欢被人利用。听到师父对她说“本座没有要用得着你的地方”时,她甚至有几分安心。
可是此刻,她却多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对师父有用的人。
从这天开始,活在愧疚里的夏云岚,便如八月十五中秋比试之前一样,再次开始了不分昼夜的苦练。
只有练功,可以使她暂时忘记自己犯下的错。也只有练功,能够使她对将来的赎罪抱以希望。
黄花落尽,木叶萧萧,不知不觉一个多月过去,时令已由秋末进入初冬。
夏云岚已经不需要再将自己倒竖在竹林里,借助身体的动作辅助意识对筋脉的控制。全身上下,已有近三分之一的穴位,在静止的状态下可以勉强做小小的移位。
至于另外三分之二的穴位,因为没有师父作进一步的指导,她已很难再进一步。
但她并未就此懈怠,她知道,此门绝技应用的时间,绝大部分在打斗之中。倘若不能在打斗中让穴位的转移成为下意识的动作,那这门功法不过只能用来做街头表演的杂耍罢了。
再者,她现在不能让自己有丝毫闲暇。师父一日不归,血幽的生死一日不定,她的心便一日难安。与其闲下来忍受心灵的折磨,倒不如在练功中令自己耗尽力气,然后蒙头大睡。
甘婆婆见她这段时间练功辛苦,又甚少言语,知她心情抑郁,每日里总是变着法儿做好吃的,哄她多吃一些。
夏云岚其实不太吃得下,但为了叫甘婆婆高兴,总是尽量逼着自己多吃。
平生第一次,她发现自己居然也会为了叫别人高兴,勉强自己做出违心的事情来。
但是,她无怨悔。
又过七八日后,夜凝尘终于自天武城归来。
仍然是一个深夜,当正在玉虚台上练剑的夏云岚听到山水月色里隐隐响起的琴声时,她不顾一切地冲到了琉华殿。
都说琴声即心声,为什么,那琴声里有旷世的孤冷?
莫非……血幽已经死去?
无论血幽是生是死,今日,总算可以结束这无尽漫长的等待和提心吊胆的煎熬。
如果惩罚始终要来,她宁可这惩罚来得早一点儿。
琴声止。
如同初见时一般,夜凝尘招了招手叫她进去。
夏云岚一步一步踅进房间,在夜凝尘面前站定,沉默了一会儿,颤声开口道:“血幽他……回来了吗?”
夜凝尘摇了摇头。
夏云岚的心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
没有回来……没有回来……那就意味着……
“师父——”夏云岚咬了咬牙,突然往地上一跪,双手擎起星文剑道:“弟子愿以一条手臂还血幽性命,请师父动手!”
夜凝尘从琴案后站起身,走到夏云岚身旁,伸手取过星文剑,将剑从剑鞘中慢慢拔出来。
夏云岚闭上眼睛,伸出了右臂。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剑却没有落下,只听得夜凝尘缓声道:“你可知道,这星文剑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凤翎剑。”
夏云岚怔了怔,睁开眼睛,只见师父正对着星文剑剑柄处的凤翎形图案出神。
她沉默了一下,道:“弟子知道……百晓门的执事凌残阳曾经告诉过弟子。”
“那你知不知道,关于凤翎剑有一个故事?”夜凝尘从剑柄处移开目光,看着夏云岚问。
夏云岚摇了摇头,道:“凌残阳说那个故事要五两银子,弟子当时身上没有散碎银子。他又说繇山上还有一个人知道……莫非那个人就是师父?”
夜凝尘点了点头,道:“本座知道。”
“师父能否把那个故事讲给弟子听?”夏云岚没有想到,常年不在繇山的师父,居然是唯一知道关于凤翎剑故事的人。
关于凤翎剑的故事,她曾问过玉倾城。玉倾城说他爹爹曾经要讲给他听来着,但他没兴趣听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又说早知道这把剑要落在夏云岚手里,当年就勉为其难地听一听了。
上官宇辰是知道这把剑的故事的,但夜凝尘没有离开繇山之前,夏云岚没有机会去见上官宇辰。夜凝尘离开繇山之后,夏云岚没有心情去见上官宇辰。
如今,听到夜凝尘知道这把剑的故事,夏云岚自然迫不及待地要问上一问。
夜凝尘的目光再次转向星文剑上的凤翎图案,沉默了一会儿,道:“这把剑,原是百年前繇山上一位天赋极高的弟子所有——那弟子的名字叫做百里绝焰。”
夏云岚静静听着。
“百年之前,百里绝焰年方二十出头,便已凭借超凡绝俗的武功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名堂。”
“因那百里绝焰年轻有为,相貌亦长得不差,众多武林世家、江湖门派无不想要借着结亲的名义将他拉拢旗下。但那百里绝焰天生孤僻任性,不喜拘束,更不喜被人利用,是以粗暴地拒绝了所有人的提亲。”
“在那些被拒绝的女子之中,有一位名叫凤华的世家小姐,自恃才貌双全,偏不肯承受拒婚之辱,于是独自离开家门,要去寻那百里绝焰要个说法。”
“许是前生注定孽缘,凤华小姐离家不久便遇到百里绝焰,其时二人皆隐了姓名,并不知晓彼此身份,却一见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