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追忆唤醒了早已深埋的恐惧，死神的翅膀破土而出，盘旋在君臣三人的头顶。

王贲和李信冷汗淋漓地从地上爬起来，等待着君王严厉的惩罚。

“掌灯！”嬴政豺狼般的声音再度响起，就像冰冷的大手猛地攥住了二人的心房，一下子便让他们感受到了万劫不复的绝望。

灯烛的微光不停地在王贲手中跳跃，李信也是如此，甚至更加夸张。空旷的大殿之上鸦雀无声，所有的卫士都囤积于数百步之外；但是，嬴政的目光却定格在阶下那抹七彩毫光之上，意味深长地笑了。

天根古琴，依然神秘莫测；像极了鬼魅躲闪的眼睛，若隐若现。

“大王！高渐离他——”王贲握住胯下利剑，便要冲过去杀人灭口。

但是，嬴政却无声地笑了：“李信，还是你去吧！只有一个要求，三天之后，寡人要听天下第一乐师弹奏天下第一古琴······”

“明白！”李信利剑出鞘，快步下殿；随着几声痛彻肺腑终至令人不忍听闻的惨叫声过后，李信将满是血污的利剑收入匣中，旋即赶回。

“大王！末将已经废掉了高渐离的听觉，挖去了他的眼珠，然后割去了他的舌头，然后——”

“很好！我们回到正题吧·····”嬴政重新落座，继续这石破天惊的讲述，王贲和李信赶紧偷偷拭去流淌的汗水，侧耳倾听，“对于我们大秦来说，魏无忌的死是决定性的。但是，他似乎总是阴魂不散，不时闯进历代先君的梦中，兴风作浪。说来奇怪，不知何时，反抗我大秦的行动在历来与世无争的诸子百家之中却突然萌芽，进而到处滋蔓，终于不可遏制。先是江湖之上一代剑神横空出世，手刃我嬴氏王族贵戚数十人与无形；然后便是名家神主行刺先王，功亏于一窥；再就是鬼谷派突然风气大变，与我大秦彻底划清界限，进而反目成仇；再后来便是黑纱罩面的神秘客教唆东周君出天下锐师于伊阙，令我十万勇士孤悬于外险遭覆灭的可怕事件；最后便是墨家突然出手，在易水之西全歼我大秦精华——飞虎军！在一一探究这些神秘敌人真实身份的历险之中，多少大秦精英用生命换取了一个令人无法相信的结论——那就是这几个人其实是一个人！每次追寻都抓住了零星碎片，不懈的努力还是凑出了一副完整的拼图！想想看，多么可怕的一个敌人，凭借一己之力独自对抗整个国家，竟然占尽上风；他所策划的每一个事件都像璀璨夺目的明珠，而他本人便是将这些瑰宝串联起来的无形金绳！这是我们王族之间的不传之秘，所有的知情人都已经永远地闭上了嘴巴——”

王贲和李信猛然跪倒在地。

但是，嬴政却笑了：“如果不是昨晚发生的离奇事件，寡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吐露这个惊天秘密的。其实，在易水大战之后，寡人才破解了这个困扰历代先王的谜团！墨家倾巢而出，而蜂王绝不可能毫不知情；相反，如果没有墨家实际上的控制人光涯子的首肯，那可怜的傀儡公孙角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带走矩阵的！虽然对于这个神奇人物已经了如指掌，甚至触手可及，但是他的真容还是深藏于迷雾之中，近在眼前却远在天涯。光涯子就是我大秦苦苦寻觅的不共戴天之敌，但是他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就像一柄冰冷的木槌，日夜敲打着寡人的头颅，越发彻夜难眠！也是造物弄人，寡人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竟然是上官神举这个废物帮助寡人登上了最后一级阶梯，终于捅破了最后一层窗纸——虽然废物本人毫不知情！为了狙杀燕丹，在上官神举苦苦哀求之下，寡人跟随他进入鬼谷总坛，却鬼使神差地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结局。因为历代鬼谷掌门的影像都涂画于密室之中，而我大秦又一直留存着魏无忌的画像；所以当寡人出于好奇——仅仅是出于好奇一一逐一端详各幅画像之际，出人意料的发现了这个天大的秘密。第七副画像，恰恰就是魏无忌！天殇这个名字也许可以隐瞒他的真实身份，却无法改变他的面容！天殇自动放弃鬼谷掌门之位，紧接着光涯子便出现在墨家，这一无痕衔接是如此令人惊叹！寡人不由得大叫一声，把上官神举那个废物差点吓死；看到他一脸困惑的傻样，寡人轻描淡写地便消除了他所有的困惑。魏国王子、一代剑圣、名家神主、兵家军神、鬼谷掌门、墨家巨子，在这一连串令人肃然起敬的头衔上面，到处写满了我大秦的耻辱；想想看，在千丝万缕之中千回百折、万般追寻，终于发现在潜伏在中间的毒虫，那是一种怎样难以言喻的兴奋！剩下来的，便是如何捉住这只万毒之王了！燕丹投奔墨家，是一个让魏无忌作茧自缚的绝妙机会；于是，寡人放出风声，用燕国余孽的存亡做诱饵，吸引燕丹这只小船披风破浪而来，以便于摧毁被牵引而来的魏无忌这艘巍峨巨舰！为此，寡人不惜和火灵教达成了协议。你们也看到了，事情的发展极其顺利，可谓一切尽在掌握；但是，最后的结局却超出了寡人的掌握——我至今也不明白，为什么明明可以，魏无忌却匪夷所思地放了寡人一马；同样深感困惑的是，最后寡人又为何不由自主地放过了他？‘希望······希望······’”

最后，嬴政反复念叨着这两个字，自顾自地陷入沉思，完全无视王贲和李信的存在。

两人惊魂未定，夹着尾巴急匆匆地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