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之回来。
她回到那座房子的附近,没有再按门铃,坐在对面马路那棵梧桐树的暗影下,开始了等待。
初熟的梧桐子,不断地簌簌下落,落满了她的裙和脚边的砖地缝隙。
她从晚上九点,一直等到了深夜。
大约十二点多,终于,马路尽头的拐角处,出现了两道汽车头等的雪白光柱。
一辆汽车开了回来,停在公馆的门前,按了声喇叭。
冯恪之回了!
看到他坐在车里的那张侧脸在视线里一闪而过,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孟兰亭的眼眶忽然热了。
心底,陡然涌出了一种激动,却又夹杂了几分胆怯以及羞惭不安般的复杂情绪。
她飞快地擦了下眼睛,逼退眼底的那阵泪意,急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朝着大门快步走了过去。
老张闻声,已经跑出来开门,一边拉着铁门,一边说:“九公子,晚上你回来这么早啊,还以为你不回了呢。晚上孟小姐……”
他抬起头,正好看见孟兰亭的身影从马路对面走了过来,不禁一怔。
冯恪之的手还搭在方向盘上,稍稍转过头,看了眼已经走到车窗外的孟兰亭,没有表情,也没有作声。
孟兰亭压下心底那种愈发强烈的不安之感,低声说:“冯公子,我想求你帮个忙。”
冯恪之视线掠了她一眼,从她的头到脚,没有说话,转过脸,把车开了进去。
老张大约没有料到他两人碰面会是这样的情景,一愣,见汽车已经开了进去,看了眼孟兰亭,急忙追上。
孟兰亭站在大门之外,透过两扇门的缝隙,看着冯恪之的身影从车里下来,朝着里面走去。
过了一会儿,伴着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老张跑了出来,仿佛松了口气似的,笑着说:“孟小姐,九公子叫你进去。”
孟兰亭站在门外,人几乎就要无法呼吸了。
在来的路上,她其实已经做好了被他冷待的最坏的打算。
但当真的面临这一刻的时候,才知道,原来开口求人,求一个曾被自己一而再再二三拒绝,甚至是狠狠得罪了的人,是件多么令人羞耻的事情。
但是这一切,和弟弟的消息比起来,显得已是微不足道。
再不堪,她也必须要去面对。
她勉强打起精神,向显然疑惑不解的门房点了点头,鼓起勇气,走进了面前的这面铁门,穿过庭院,来到了客厅的门前。
客厅里的灯亮着。
冯妈仿佛赶去厨房里忙活了。孟兰亭站在厅口,看见冯恪之已经脱去西装外套,随手丢在沙发背上。
他的头发上打了发油,身上是件裁剪合体的银灰色西装马甲,脚上的皮鞋,铮亮无比。
就仿佛去年,她第一次在街头遇到他时的那种样子。
孟兰亭慢慢地走了进去,停住,站在了距离他七八步外的客厅的中间。
他坐下后,从茶几上放着的一只烟盒里取出支香烟,点了,这才抬起目光,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就仿佛刚刚才觉察到她进来似的样子。
但却始终没有开口说话,更没有问她是为什么事而来。
他又好似喝了些酒的样子,眼角微微泛红。隔着慢慢升腾起来的那片青色的烟雾,面容看起来有点陌生。
孟兰亭定下心神,又上去几步,站得离他更近了些,说:“冯公子,我收到了张秘书的一封电报,得知可能有了关于我弟弟的新的下落的消息。下午我去了司令部,张秘书说我想见人的话,要来找你……”
她顿了一下。
“冯公子,你能不能……让我先去见见那个人的面?”
她说完了话,客厅里就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耳边隐隐传来了厨房里,冯妈在忙碌时发出的碗勺相碰的轻微声音。
他没有回答,坐着,也没动,只是那样看着她。
两人中间的空气,也是冷冷的,寂静的。只有他指间的香烟,不断地散出一缕青烟,袅袅地升腾在两人的中间。
“小少爷,汤做好了,你赶紧喝,醒醒……”
冯妈端着一碗汤,从厨房里出来,忽然看见孟兰亭。两人一个坐,一个站,不禁一愣,停下了脚步。
“冯公子……”孟兰亭声音微微地颤抖。
她想说“求求你了——”。
“人在德国医院。”
她的话还未说出口,冯恪之忽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淡淡地说。
“老闫,送她去!”
他又冲门厅外的方向吼了一声,将香烟掐灭在了烟灰缸里,转身就往楼上去了。
孟兰亭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了二楼的那道走廊之上,呆住了。
“孟小姐……走吧……我这就送你去……”
老闫出现在了客厅的门外,朝着孟兰亭小心地叫了一声。
孟兰亭终于回过神,低头抹了抹眼角,急忙转身,朝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