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峰眼前的人又诡异的笑了,笑的很有预谋。
他的头就像狐猴一样四下转动和张望了下,低声说:“张将军既然知道义纵结局,岂可不知处境已险?以汉武帝雄才大略,才能用鹰击毛挚之辈,但仍不能使其爪牙得以善终;胡虏腥膻污秽之属,岂能容你长久?在下敬佩将军的品行才干,不能不冒犯进言。”
商锋转了下酒杯,扬起眉毛看着那人,总觉得自己好像在听戏一样。忍不住也脱着长腔笑道:“那先生有什么可惜教我?”
那人伸出三个指头,:“不才有上中下三策,下策,同流合污,做个散财童子,可保性命身家;中策,洁身自好,交好洋人,预备海外后路,届时能进能退。”他看看商锋的脸色,贴近了,用几乎蚊子一样的声音在商峰耳边嗡嗡着:“上策,杀尽胡虏,恢复我大好河山,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青史留名。”
商锋哼了一声,向龙据海一努嘴,“拿下了。”
“你……”那人皱了一下眉头,但刹那的慌乱几乎只是一眨眼就从他身上消失了,马上恢复不声不响,甚至有点好整以暇的态度,这令商锋很是欣赏——酒馆人多嘴杂,自然不是谈事情的地方,想到了这节并不难,但能相信自己的判断保持镇定就不容易了。
那人一到商锋的寓所,便对龙据海大剌剌的道:“还不给我松绑。”
龙据海气的别过头去。
“大胆,如此大逆不道,龙据海,把他押到马号去。”
“我大逆不道?商大人,你在大铜,左云说的言行就不大逆不道吗?需要我提醒下您吗?”
商锋一笑,上前解了绑绳,“得罪,请教高姓大名。”
那人的脸皮再次笑了下,答道:“商大人好谨慎啊。在下姓兰,名桂馨。山右宁武人。”
好脂粉气的名字,商锋皱皱眉,“您在大铜和左云见过在下?不知道商锋哪里说话不谨慎了?”
“‘古国好比是一个牧场,人民就是这牧场上的羔羊,罗洲等帝国如虎豹,古国官僚似豺狼,而科学才能令古国的牧场驱逐虎豹,民主则让羔羊学会应对豺狼……’,这些不是大逆不道的话?”兰贵馨坐在桌边,吹着茶水,“而且更重要的不是你们说了什么,而是做了什么,你们除了测绘地图,还探查各地民情,那可不仅是调查杀虎口税关那么简单了,商将军你不会和我说这全是奉了朝廷的旨意,或者是您个人兴趣吧。”
商锋再次打量兰贵馨。这人原来早就跟着自己很多天了,可见他行事仔细,而且城府颇深,但他言词之间又很恳切,就像一把好剑,从破烂的剑鞘中把自己的锋利尽量展现出来。这样的人不甘于碌碌无为,一定是来求出路的。
“我的骑兵队里还缺一个文书,兰兄会嫌官小职微吗?”
兰贵馨整张脸都笑了起来:“商将军有命,岂敢不从?商将军不必担心,贵馨也在东洋留过学,虽然入的是警察学校,但想来也不至于辱了使命。某有一言,兰某此次是到大铜和威远堡来拜访异誓会的同志。我建议不如直接把这些同志招入新军,不知道商兄意下如何?”
“很好……”商锋呵呵一笑,“很好。兰兄竟然是警察学校毕业的。我直接把你从酒馆带回来,难保没有人耳闻目见,这样就把你招入军中……仔细斟酌一下,实在不太妥当。我倒有另外一个建议,今年山右要设巡警道,南兄曾远去霓国学习警察,自然知道其中的要害。如果巡警道有自己人,岂不是远胜过让你做个文书?这样,我给你写封信,你先潜回大原,到督练公所找教练处刘帮办,那是我生死之交,我会嘱咐他把你安排到巡警道去,这事一定能办妥。至于大铜附近这些异誓会会员,你不必担心。你把他们的联络方式交给我,然后我再相机处置,南兄以为如何?”
兰贵馨面如止水,只一弹指间,已笑道:“商兄,高见。大铜民风彪悍,这些异誓会的成员大多也是桀骜不驯,是兰某轻率了。商将军,还是您考虑的周全,把我从酒馆直接带回来,确实有碍物听,我想,未免节外生枝,连夜就出发,您看如何?”
“那你可太辛苦了……”商锋没想到此人如此果决。
“何足道哉!”
商锋点点头,拿起了纸笔,刷刷点点,片刻已就。
“龙据海,准备盘缠和马匹……”
商锋看着兰贵馨的身影慢慢融化在暮色中。
“商校长,这人……”
“他不至于出卖我们……”商锋摇摇头,“但没错,这人心思深沉,不是个好控制的人物。”
“那还不如把他留在身边,这样也省的他胡来。”
商锋心里一阵苦笑,“我刚才听他说要把大铜附近这些异誓会会员都招入我们的队伍,才想了这么个权宜之计。他自己也说了,那些人桀骜不驯,人员成分太杂,那些人或者可以用,但也有的是土匪,更不缺少二五仔。他见事机灵,可惜我却没能和他坦白。”
“我现在就去追他。”
“算了,我已经不信任了他一次,再去追他,岂不是太出尔反尔了。他这样的人,最忌别人看他不起,随他去吧。”
“那我们几时回程?”
“不急。”商锋摸了摸下巴,“我们好不容易来到这漠南,怎么能不向北走走?”
“向北?”龙据海瞪大了眼睛,“归化城?恩,归化城也是陆路税关,也许我们还可以去那边打点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