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自在身上的负重，忽然都转移到了旁边这个高大男人的身上。

因为共用一把伞的缘故，两人自然靠得很近。

他身上果然湿透了，整个人都散发出一股寒凉的气息。

虽然靠得近了，但矮了半个头的安自在无法观察到身边人的神情。

她只能望着路跟身侧的人讲话。

安自在说：“你淋雨了。”

乔思泽答：“嗯。”

似乎是觉得这样一个单音节太不礼貌，他很快又补充了一句，“雨太大，没来得及避雨。”

安自在微微蹙起眉头。

雨已经下了快一天一夜。

没来得及避雨是什么意思？

她问：“你住在哪里？”

乔思泽没有立刻回答。

安自在脑子里冒出一个想法。

她问出了口：“你不会……没地方住吧？”

乔思泽沉默。

他不需要地方住。

天地之大，哪里都可以是他的栖身之所。

但这些话现在同她讲，显然为时过早。

而安自在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以为他是不愿意同她讲起自己的潦倒落魄。

想着身侧的人可能这段时间一直风餐露宿，她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反而是乔思泽意识到她的尴尬，主动开口缓解气氛：“这么大雨，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买东西？”

安自在答：“家里没吃的了。”

乔思泽顿了顿。

他想问，你的男朋友呢？

话在嘴边，吞了回去。

安自在忍了忍，还是问出了口：“你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事吗？”

乔思泽愣了一下。

以前的……事？

那样久远的，以前。

但乔思泽的脑子里，那些事，却好像是上一分钟才刚刚发生。

他从没有忘记过。

是她不愿意想起。

一瞬间的恍惚过后，乔思泽弯起唇角来，淡淡地笑了笑。

他忘了，安自在现在看不到他的笑。

他原本不喜欢笑。

笑，只是因为她喜欢看，所以他将它练成习惯。

乔思泽面不改色地说着谎：“我都想不起来了。”

※

安自在住的公寓已经到了。

六层的老式住宅，没有电梯，要沿着一侧的楼梯逐层往上爬。

乔思泽在楼梯前，停下脚步。

他明知故问：“你住几层？”

安自在心里的戒备并没有完全放下，略迟疑了一瞬，才答：“六层。”

乔思泽感觉到了她的犹豫。

心里有细微的刺痛，是受伤的感觉。

但他不动声色，仍淡淡地微笑着，问出一句：“那我送你上楼再走，可以吗？”

安自在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侧过身，抬头看他的脸。

乔思泽亦在看她，唇边有笑，神情平和。

他的目光像一阵微风，拂过她的脸。

他是她见过的风度最好的流浪汉。

也是她见过的风度最好的杀人嫌犯。

乔思泽越是表现得温柔，他潜在的两面性，让他显得越危险。

至少安自在看来是这样的。

安自在迟疑不决。

乔思泽很快就看懂了她的心事。

他将雨伞收起，也不顾伞上仍滴着水，伸手握住伞身，把伞柄的方向对着安自在，递过去。

另一只手，把塑料袋也递上前。

安自在看着送到面前的两样东西，没有立刻接过来。

乔思泽沉默而耐心地等。

他感觉到了她的戒备。

这滋味不太好受。

但越是如此，他越是不能轻举妄动。

正僵持间，楼上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两人都抬头朝上方看去。

一个女人出现在楼梯口。

她年纪不轻，却穿一件黑底白色波点的连衣裙，看起来相当活泼，却也不会显得和年纪不符。

她看见站在楼梯口的安自在，展颜而笑。

“自在！你去哪了？”

安自在喊了一声：“妈妈。”

竟是几日没见的安晴衣。

安自在说：“这么大雨，你怎么来了？”

安晴衣笑：“大雨也挡不住我看女儿的脚步啊。”

她的目光移到一侧站着的乔思泽身上，问：“这位是……？”

安自在介绍：“他是乔思泽。我的……一个朋友。”

乔思泽脸上的微笑很得体，礼貌而不失真诚：“阿姨，您好。”

安晴衣看着乔思泽，说：“这孩子，怎么都淋透了？快上楼去，先进屋再说吧。”

乔思泽闻言，目光微转，看了安自在一眼。

安自在咬住了唇。

两人间的小小互动非常微妙。

但没逃过安晴衣的眼睛。

她眯起眼笑，不说话了，只静观其变。

乔思泽笑了一下。

笑容平和寻常，看不出喜怒。

他望着安晴衣，说：“阿姨，谢谢您。但我还有点别的事，就不上去了。”

他说着话，又把手里拿着的东西，往前递了递。

乔思泽一身水汽，身上还是在滴水。

他看起来镇定自若，似乎永远不需要别人的同情。

可是离开了这里，他下一刻便又要回到狂风骤雨之中。

乔思泽不记得以前的事，也大约没有什么朋友，又能去哪里？

安自在望着他，心里泛起一股说不清的感受。

她终于下了决心，做出一个不知是对还是错的决定。

她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决定尝试着去相信他、接纳他。

安自在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