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安宫内, 因着初夏日长,夕食时分, 里外依旧亮堂一片。
一众宫婢皆是垂眉敛目,手脚利落地从御膳房捧着各色菜品,呈在膳桌之上。
太后想把小儿子和外甥女的婚事尽早定了下来, 派人传了话, 让帝后还有净空来寿安宫用饭。又恰逢华阳长公主和平亲王进宫请安,索性一道留了下来。
席上静悄无声,偶尔有碗筷轻碰之声。
平亲王似有所觉,将将扫了席上众人一眼, 神色各异,他心中暗自期盼好戏快些开场。
太后看了眼垂眸静静用饭的净空, 不知如何开口,又看着他一片青灰头顶, 心中更是有苦难言。
皇帝往太后碗里进了勺什锦豆腐,知道太后心里挂念着何事, 却不主动提起, 只笑道:“母后再用些罢。”
太后不由来一阵气恼, 拧了拧眉头, 索性自己开了话题。
见崔嬷嬷带着宫婢内侍退到外面去, 太后看了净空一眼, 对着皇帝道:“如今你六妹妹进宫也这么些日子了, 九儿也大了, 合该把婚事定下来了。”
席上众人闻言皆拿眼去看净空, 华阳忧心地看着神色淡淡的弟弟,暗道晚上恐怕又是一顿好吵。
皇帝淡淡一笑,替皇后夹了一筷子的煨鹿筋,才不紧不慢道:“这事,总得问问九弟心里是什么个章程?”
这小子心中有主意,合该他自己背锅,他和皇后只消在后头推波助澜一下就好了。
净空回宫这些日子,同太后依旧生疏,却同皇帝这个兄长愈发亲密。
太后想着若皇帝发了话,小儿子总归是会听的。没曾想,皇帝一上来就把话原样直接甩给了小儿子。
见净空不接话,场面一时微僵,太后抚了抚右手边上的净空,笑得一脸慈意:“你六妹妹端庄娴淑,才学出众,又倾慕你许久,你莫辜负了人家一片情意才是。”见净空脸上不动声色,太后哽着一口气,又接着劝道,“你也大了,合该成家,母后还等着抱孙子呢。你只消说愿不愿意?”
净空面无表情地把夹了一半的菊花茄子放进碗中,搁了筷子,转头定定地看着太后,冷声道:“臣不愿意。”
平亲王直接被呛着了,使劲地拍了拍胸口,引得太后烦躁地白了他一眼。
一旁的内侍连忙端茶倒水替他顺气。平亲王心中暗乐,这个秃驴脑袋,几个月了都不见长进。见他们母子两人剑拔弩张,强行忍了笑意,只低头轻呷了口清茶,等着好戏上场。
皇帝心中笑骂了一句,这小子也不会婉转一点。
后头紫檀嵌黄杨木雕松宝座屏风处传来一阵衣裳摩挲声,李贵妃和李冬暖坐在屏风之后,两人神色各异。
李冬暖脸上一片铁青,紧紧地揪着袖口。元宵花灯和女儿日那日的空等,一幕幕皆浮了上来,心中暗恨,她何尝被这般对待过了。
李贵妃轻轻地瞥了一眼堂妹,前几日还敢笑话她,现如今反倒被人笑话了罢。还当自己是天仙呢,原来也有人嫌弃。李贵妃心中暗乐,头一次觉着这祈表弟真是直率得可爱。
太后被净空的话一噎,见皇帝和皇后皆不出面说话,又看了女儿华阳一眼。
华阳长公主有心劝和,可她也不赞成二舅家的六表妹做安亲王妃。她瞧不惯李贵妃张狂的样子,同样也瞧不惯李冬暖眼高于顶的模样。
况且她也看不出来六表妹对着九弟有何倾慕之意,只是母后一厢情愿,赶鸭子上架罢了。若两人真成了夫妻,难不成要让九弟天天看她冷脸不成。
太后心里的打算华阳清楚,无非就是要给舅家再添一分力。可华阳不是没头脑的妇人,两位舅舅如今也太过了些,皇兄的耐心已经不够了,有些事情自己都能看清,母后怎么反倒看不清了呢。
如今李家依旧麻木不仁,若李氏女进了安亲王府的门,无端地要给九弟添上许多麻烦。
太后看着三个儿女皆不作声,平亲王又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皇后更是指望不上了。
太后的脾气到底上来了,瞪了净空一眼,冷声道:“你不愿意,那你想要娶谁??!!”
话音一落,太后脑子里又闪过莫欢清丽的模样,拍了拍桌子,狠狠地盯了帝后和净空一眼,厉声道:“你打量着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休想。不过是个下贱丫头,还痴心妄想不成!!”
李氏女万万没有被一个小丫头比下去的可能。
净空闻言脸色一变,“下贱”两个字让他心中怒火顿生,想起莫欢含笑的眉眼,才将将把火气压了下去。起身淡淡地看了太后一眼,冷声道:“若不能娶她,那就做一辈子的和尚。”
他心中有数,太后的态度他早就预料到了,她若压着自己低头,自己自然有法子也压着李家低头。
话音刚落,冷着脸朝太后行了一礼,头也不回地出了寿安宫。皇帝在后头像模像样地斥责了两声“混帐”,净空脚步却也没停。
太后见小儿子面冷心硬,气得心口发疼。华阳连忙上前替她顺气,太后伸手使劲地拍了华阳两下,声泪俱下:“哀家前世是欠着你们三人不成。合该受你们三个人的气。”
帝后和华阳连忙连声请罪,平亲王在一旁冷眼瞧着,心中微嘲:你欠着的,何止这些。
饭是吃不成了。华阳和皇后伺候着太后梳洗了一番,扶着她坐在上首。
华阳坐在一旁替太后顺着气。太后敛了方才的悲色,知道皇帝指望不上,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