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无人得知么?”微风拂面,料峭轻寒。妘青婺穿得单薄,不禁微有瑟缩。“那曲离潇对阿岄格外关注,怕不只是为了好奇罢?”
飞岚不解道:“当日司天监大人公布占卜结果,大公主也是在的。只是咱们救到她也纯属偶然,又将她换了衣着打扮,大公主又如何能夺此先机呢?”
“你忘了,当时阿岄曾被官兵围捕,她言谈莽撞,举止怪异,余下官兵自然会走漏风声。皇姊耳目众多,不说别人,单只曲离潇一人,便已足够棘手。”妘青婺说罢,忽听到耳畔一阵悠扬琴声传来,不由一怔。“二皇兄?”
远远望去,只见一片绿水幽幽,青石错落,石顶一座四角小亭里,一道瘦弱的宝蓝色身影正端坐其中。可不正是二皇子妘青翊。
长袖拂过琴弦,荡开旖旎的日色。妘青翊头也不抬,自顾自抚琴,毫不在意妘青婺拾阶而上,停在自己面前。
“皇兄好兴致,如此冷寒天气,仍在此抚琴。”妘青婺温声道。
“青婺,是你。”妘青翊停了手,正襟而坐,身旁青铜鎏金的瑞兽炉中袅袅泛起轻烟。
“可是想起你父亲了么?”妘青婺认得那把囚凰琴,本是他生父的遗物。
妘青翊掩唇咳了一声,淡然道:“也许不过多久,我便该与父亲相聚了。”
妘青婺不禁皱眉。“休得胡言。”方才听他抚琴,倒是声如惊鸿掠影,清音凝珠激玉,可一开口说话便是这般死气沉沉,倒是听他的琴声更为明朗活络。
妘青翊长眉微挑,漠然道:“活着也不过日日煎熬,又何须忌惮死字。”
妘青婺叹道:“莫要如此悲观,皇兄还是善自珍重才是。”
妘青翊幽幽看着她:“方才看到大皇姊带着一队人马,浩浩荡荡经过。可是去看望母皇的么?”
乍听到母皇二字,妘青婺心如散穗,风中飘零。半晌方道:“大皇姊不顾母皇示下,坚持处死了明统领。”
妘青翊起身收琴,闻言,看她一眼。“他杀了你的父亲,如今伏法而死,难道你反而不喜?”
妘青婺一时哑然。妘青翊将琴收入匣中,又仔细封存好,方转过身来:“愚兄先走一步。”
妘青婺点点头:“皇兄保重。”
“怎么,”仿佛是听出了什么不对,妘青翊淡然回首。“皇妹是要远行?”
妘青婺也不欲瞒他,终究自己离宫的消息不日也会如纸张包不住烈火。“皇妹要出宫一趟,等回来时,大约已是开春了。”她微微笑道。
好在妘青翊也没有多问,他一向如此,身为堂堂皇子,活在这偌大的宫廷之中,却时常还不如一名宫仆更有存在感。闻言点一点头:“也请皇妹善自珍重。”说罢,负上琴匣而去。
妘青婺望着他缓步离去,收回眼神,静默无言。飞岚见状劝道:“公主,刻不容缓,咱们这便走罢?”
妘青婺点点头,却道:“这个年节,看来注定要天涯各方了。”
两人向寝宫走去,预备稍作收拾便即出宫,一路心思深沉,各自沉默。
方走出不远,忽地,自赤凤宫方向传来一阵极为高昂激烈的兵戈之声,伴随着钢铁碰撞的声响,还有宫奴的惨嚎,划破了这严严冬日的肃穆与宁静,将远处的天空仿佛亦染上了一道血红。妘青婺止住脚步,转身遥遥望去。“怎么回事?”一阵疾风陡然掠过,她长发飞舞,脸色苍白,脑中已然出现了什么不祥的预兆。
“公主,不能过去。”飞岚亦是猜到了什么。“大公主带人逼宫了,她连陛下都不放在眼底,您现在过去实在太危险了!”
“可是母皇她——”
“陛下不会有事的,大公主想要的是皇位,带兵进宫不过是想逼陛下传位于她!”飞岚急道,“您想想,若大公主敢公然弑帝、弑母,纵然陛下宾天,她名不正又言不顺,满朝文武也无一人肯任她称帝呀!”
飞岚说的在理,妘青婺忍痛止步,听了她的劝告,两人随即回去寝宫,简单收拾一番。因担忧外城门守卫皆是大公主的人,只乔装作两名宫奴出宫办事,行装与贵重物事都未敢多作携带。
一路混出宫来,两人驱着马车,马不停蹄向着凤壤城门而去,只盼天黑前能够赶到城外最近的客栈歇脚。岂料尚未赶到城门口,一阵钝重入骨的钟声忽地自皇城处沉沉传来。
妘青婺坐在马车中,本自手脚发冷,听到这钟声响起,顿时脸如纸白。
那是……
丧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