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赵盾不敢相信死忠的父亲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顿然目瞪口呆。
“听我说完”赵罗又继续解释道:“我如今受上将军恩泽,自然不会行乞降这样的不忠之事,我只想告诉你黎民心中所思而已。”
“或许在上将军眼中,一个男子就是一个卒,达官贵族永远不知道一个卒子他在自己的家中承当着什么。卒:为子者如是战死,父母赡养无依;为夫如是战死,妻儿如何存活;更是悲惨者有为兄,父母早去,留有幼弟、幼妹,他若战死等同死去三人。”
盾和云,目中异常震惊,老师从没教过这些,他们当然不会去了解一个士兵身后的故事,能如此透彻理解的人只有亲身经历过这样的事情,而赵罗就是从这些微末卒子中走出来的人。
“秦卫长。”
“啊”秦戈思绪飘去远方的故乡秦地呢,被赵罗这一唤,惊了一跳。
“稍后,你我去城中放告,招城中志士上来守城可好?”
“好,好。”秦戈点头又疑问:“这样有效果么?”
“总归试一试,上将军使镐京死地回生总会有感恩之辈前来护国吧。”
“好”。秦戈应道。
“那行,我和旅帅说一声,还有往后这两臭小子若还是这么骄横不仁,代我狠狠的抽死他俩”赵罗言讫,瞪了一眼两兄弟,原路返去。
“呵呵......”秦戈尴尬地摸着后脑勺,心想:这话也就您说说。
“呼......”赵盾吐了一口浊气:“吓死了,我还头一次见老爹发这么大火呢。”
“嗯嗯”赵云还处于懵懂中不拔。
城阁前,雉堞后。两位少年儿细细思索父亲的教诲,好似明悟,又似更加迷惑,正应了那句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想要理解黎民二字的含义,他们此刻还显稚嫩。
公孙苍龙治镐京五年之余,以宽仁为本,不肃威刑,万民皆娇,官吏持宠。如今上将军不在大殿镇守安其心,又逢兵临城下,城中黎庶闭户,百官遁走,城中更无安民告示,十多万人的王城居然形同豚鼠藏穴,空荡荡宛如鬼城。
赵盾与赵云各领一小队的人马,挨家挨户敲开阖门,像极了无恶不造的酷吏拉人壮丁的那种,将畏畏缩缩躲入女人闺房中的男子揪了出来,问道:是否志愿上城卫戊?听到可以选择,多数男子摇头不去。
此行对两人感触颇深,走去了两个极端。
赵云坚定了贱民是有的,但分好坏,比如自己,义父,盾弟是好的贱民,而那些选择不上城墙防敌的皆是可恶的,坏的贱民。
赵盾则观尽城中百态,有官爵子弟的百般推脱,有富家子嗣的钱财贿赂;又有白首老父老母送去儿子上战场报国恩的不舍,妻子牵着幼子含泪送去大笑安慰而上战场的大丈夫,二兄弟同去叩首拜别亲友的豪杰,感叹:人之初,性本灵,染于苍,入与黄。根本无贵贱全然取决于身处的环境,因心动而行动。
十几个小分队在傍晚时分汇聚西城门,招到志士两千多人,四方城门各得五百生力军,终于有了抵御虢国兵锋的底气。
丰京。
城宰衙门内,子卿上座,姬慈席坐左下。本该姬慈坐正堂位置的,怎乃老大人认为非常时期上将军既然命弟子作主帅,那军中无有二主上下需统一,便坚持叫子卿坐了魁首的位置。
子卿面容忧虑,正与众将士商议御地的策略,目光扫过白发苍苍的姬慈,心生不忍的悸动。
战场无情,众生平等,姬勤那个纨绔子弟的归宿居然是壮烈的马革裹尸而不是死在女人的肚皮上,尤为可歌可叹。
姬慈老司徒老来得子心里虽是疼爱无比,然少有表示出这份父爱,常常因公废私少有管教嫡子,使他染上恶性,飞扬跋扈之下终是造了孽,被逐出家门后悄悄打听独子在獬豸卫却实有改过自新的精神头,高兴之言无人可述,唯独一人闷于书房中多喝几杯清酒。丰镐之战爆发的太突然,嫡子死的也太突然,耄耋老人白发人送黑发人,对姬慈而言太过残忍了。
主帅与衙内众将的讨论,姬慈充耳不闻,思绪全是儿子姬勤小时候可爱的样子,痴痴的浊眼中,不觉已经蓄满泪水。
姬慈身后席坐幕僚,许子仪与老大人相处半月中被司徒的处世之道所折服,不免担忧姬慈的身体,轻轻抚其背。
老大人有感回头对许子仪宽慰地笑笑,发现大殿内众人都是静悄悄的注视着他,叱喝道:“军情急迫,看我作甚!”
众人慌乱低头。
许子仪亦是低头浅笑,手心重重捏了一下。心道:老大人中气十足甚好,甚好,若是老大人忧伤成疾,黯然仙去将是大周朝廷不可挽回的损失。
手心捏着公主的密信,也让许子仪彷徨不定的心暂时安稳了下来。他实在不想于公孙公为敌,可又不敢违抗王命,两难中这密信成了唯一的解药。
密信所书:王无征丰镐之意,战火由虢国公所致,尔不予轻为。四月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