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在看台下操纵另一根横亘的镉棒,请楚望到锅炉平台上去同费米、玻尔共同操作液态镉灌注装置。十点三刻,奥本看了看怀表,冲楚望点点头。
这两层楼高的锅炉上搭建的临时扶梯是纺纱厂工人提供的,在制造时并未考虑过会有女性使用。梯与梯之间距离极宽,适用于五点五英尺以上的成年男性。此前每一次登上锅炉顶端,都是谢择益守着她一级一级跳上去的。为此,她今天特意穿了长裤以方便攀登台阶,但爬起来仍旧稍稍有一些吃力,几次险些踩摔倒。
楼下看台传来一阵军官们的哄笑。
看台顶端,费米与玻尔一同伸手将她拉起来坐在锅炉顶端边缘。她毫不介意的拍拍脏兮兮的手,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拟好的算稿,全神贯注抓紧最后一点时间查看。
仁科芳雄与十几名日本科学家手中拿着表格,站在锅炉四周围,目不转睛的盯着计数仪。
朱尔查跟随驻英领事、日本大班、国军上校与上海商会副主席一同站在北端看台顶,盯着咔哒走动的秒表,互相交换一下眼神。领事环顾台下众人,大声说出:“开始!”
操作人员将上百根镉棒从锅炉顶端缓缓抽出后,上百个计数器随之咔哒咔哒作响,日本科学家们也如同上了发条一样,每隔三十秒,快速在表格上填下一行数字。约十组数据填完,竖置镉棒也已完全抽出,只剩下奥本海默那一根用以控制反应强度的、与锅炉等直径的二十六英尺横置镉棒。
仁科芳雄一刻不停的报着仪表盘的数字。尔后,玻尔站在看台上冲奥本喊话,后者立刻往外抽离镉棒,非常小心的,缓慢的,一英尺一英尺的,随着那根横亘镉棒的一点点抽出,锅炉四周的计数器走的越来越快。直到锅炉直径的一半,十三英尺。
楚望手持液态镉灌注设备,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锅炉顶的辐照强度仪表,上面在自动绘制锅炉里慢反应的辐照指数曲线——它的读数逐渐往高处走着,尔后逐渐趋于平稳,预示着锅炉底端,奥本海默手中那只镉棒已经完全抽出。
平稳的辐照指数曲线,意味着增值系数为一,锅炉内部的输出功率大于输入功率。
同时也证明:可控核裂变已经开始自动进行。
费米与她一同盯着辐照指数曲线,玻尔则远远看着奥本海默,以防一有不测,可以随时叫他将那根横亘镉棒插回锅炉,他自己也立刻与费米、楚望一同从顶端注入液态镉。
不论看台上还是看台下,科学家抑或军官……所有人都屏着呼吸,看这一切静静进行着。
整座研究院,只剩下上百台计数器,一刻不停,滴答滴答的快速而平稳的走动。
那滴答声走的越稳越久,楚望心跳的越快。她握着液态镉灌注仪的手已从发酸到麻木,心里却只有一个声音:全人类第一次成功的慢反应快要实现!
直到奥本海默看了看怀表,冲玻尔与楚望大吼:“五十六分钟,没有意外发生!”
楚望眼睛一点一点睁大。早于前世整整十二年!
仁科芳雄与日本大班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余人仍在进行计数,仁科芳雄放下手中计数本,快速走过来同奥本海默握手。
看台上的军官纷纷站起身来鼓掌。
锅炉下面的中国政府与商会代表与英、日两国公使互相庆贺、握手。三名副官开启香槟与白兰地,给来的科学家与军官们每人分发一支。看台底下的科学家与士兵纷纷走上前来,在酒瓶标签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佐久间与日本大班都在盯着她。她高高仰视着,脸上在笑,似乎在说:“六周,我说到做到。”
她心里有个别的声音在说:其余的,我也一定说到做到!
玻尔与费米一人给了楚望一个大大的拥抱,前者抱完以后下了看台去交代计数,后者则在她耳边小声说道:“恭喜你。”
楚望冲着他笑容开怀的瞬间,眼睛一下湿润了。
费米又拍拍她,“下去在酒瓶上签个名字。”
她点点头,跟在他后头顺着台阶艰难的爬下锅炉。
奥本海默早已经等在台阶下头。费米下来时,两人十分默契的击掌,尔后费米自然而然的接过他手里递来的白兰地酒杯。
费米走后,他随即站在下头冲楚望张开双臂,楚望笑得龇牙咧嘴,毫不避忌的一个大熊抱扑了上去。
奥本海默用他那发音古怪的国语说:“在中国,这是不合理的。”
……
“这是愚人节诞生以来,人类史上唯一真实的最好的消息,是不是?”佐久间在酒瓶上用汉语写下自己的大名,冲那群英国军官笑着说道。
谢择益看了看表,“十二点已经过了,请别再自找没趣。”
佐久间仍没脸没皮的笑:“不写下你的大名吗,我们英俊的上尉先生?是在在犹豫要写中文名还是英文名,还是在等待你的小美人一起在史上留名?”
朱尔查正好过来,示意他一同去锅炉下面看一看。
谢择益远远盯着台阶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