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宗能摆出这种规格的祭典。
萧翎坐在观礼席上,看着下面恭恭敬敬的谢子寻,不免有些晃神。两年其实并不长,尤其是对修士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然而他看谢子寻,像是经年未见了,竟觉得陌生。
他想到此处,又觉得好笑,他与谢子寻原本并不熟悉,现在哪里能谈什么陌生呢。
谢子寻离他一直是千里之遥,从前往后,莫不如是。
修真之人容颜不改,宏大乐声中致祭的没有一人不俊美,没有一人少仪度,他却紧紧地盯着谢子寻,那人一身正装,安静地站在坛下,如同后土掌中一枝白梅,亘古无双。
他这一晃神,便没听到林夏在身后唤他,被狠狠地戳了一下脊骨,浑身一抽,怒道:“林三儿!你做什么!”
林夏正是林氏嫡支三子,两年前还与萧翎争过玄机阁那不具名的珍宝,结下了不大不小的梁子,后来出了意外,被游历中的萧翎救下,两人才勉强凑到一块。
“三儿个屁!三儿也是你能叫的!你那俩大眼珠子瞪着什么呢,跟离魂了似的!”林夏揪了他一下,满口俗俚,也不知是哪儿野回来的口音:“怎的,瞧上哪个美娇娘了,哥哥给你牵线搭桥啊?”
萧翎一把挥开他:“就你?谁给谁牵线搭桥呢?行了,别捣乱,你哥看着呢!”
看着他们的不仅是林氏未来的家主,还有笑而不语的玄机阁主,一幅银扇遮半面,掩去微弯的唇角,眼里的光便显得不怀好意起来。
祭典持续了一天,傍晚时分终于告一段落,参礼观礼的人都疲惫无聊,于是当夜青冥宗明灯高悬,酒宴绵延,远远便可听见丝竹鼓磬与觥筹交错之声。
怎么说都是修真界难得的盛会,牛蛇鬼神争相起舞,鱼龙混杂,泥沙俱下。次座也有次座的好处,不愿出面时便能避开,把担子都扔给首座担着就好。
谢子寻避在凌空飞举的水阁中,长灯夜明,水面波光荡漾,夜风暗来,可闻不远处宴饮之声,正是闹中取静之地。他倚着栏杆,凝神远望,恰恰望见萧翎执杯与人对饮。
萧翎这次孤身前来,萧氏的意思已经很明显,这个母不详的美郎君就是即将继任的家主了,一时间示好者、试探者、调笑者结伴而来,萧翎也是第一次对上这种阵仗,言谈往来尚能勉强撑持,饮酒却饮得头昏脑涨。
忽然一道鲜明地视线落在他身上,如此混乱的场景中,他仍然忍不住望了回去,却见远处的水阁中谢子寻闲倚栏杆,神情看不分明,也不知是不是在看他。
他这一异常已经引得许多人望了过去,谢子寻一下就暴露了,四周已有小辈唧唧喳喳,说那位就是微云子,怎么离得这么远。
萧翎觉得自己是醉了,飘飘然不能自制,灵力一提,已轻身跃起,踏过湖面,将嘈杂都抛在身后,扑向水阁去了。
远处不知有多少人望过来,谢子寻退入阁中,萧翎也跟了进去。
“子寻,好久不见。”
谢子寻看了看他,又看向窗角半弯暗月,大约把能说的话打散重组整理了许多遍,最后挑出一句:“三年之期未满。”
这就是他们重逢的第一句话了。
萧翎脸黑得像要滴墨。
第十一章 迷局
有很多时候,萧翎做事都是随心所欲的,并不去想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出于什么样的欲`望,他最初对谢子寻没有半分温柔可言,此后两年,却每每为他心迁神移,而无论他无礼或是殷勤,谢子寻始终不假辞色。
这两年里萧翎经过的事已经不少了,渐渐觉得当年的自己太幼稚莽撞,平白去招惹一个动不得的大人物,非关大愿又不为权财,只为了自己的一点执拗,与谢子寻结下梁子,如此荒唐的行径,令他自己也难以直视。
但追逐仿佛成了惯性,谢子寻的身影浅浅印在他少年时光里,似乎并不重要,却是难以割舍。
如今他几乎已经忘却当初可笑的念头,玩弄别人的感情其实没有任何乐趣,尤其当你越来越意识到这样的行径只会带来恶果时,便会自然而然地明白,这是一件毫无意义的事。
那令他流连的是什么,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呢?
答案就像积年尘封的宝盒,令人向往,却不敢轻易打开。
也许是因为那一分自己也不确定的真心吧,它也是害怕疼痛的。
此生最清净当是不相见、不相恋、不相思,相思是千丝刃,沾上一点半点便叫人痛彻心扉,所以能抽身时不可停留,能收心时不可放纵。
被谢子寻一句话拂走欢喜时,萧翎忽然怅然若失,那酸涩的感觉裹在愤怒里,又让他结结实实地难受了一次。
他面前的是真实的谢子寻,不是梦中幻影,会予他宽和与纵容。
这是云端真仙、清阳次座,是尘埃不染衣袂、繁花不动寒眸。
人只会随着时光逐渐成熟,一颗心从躁动到安宁,满腔意从丰盈到淡泊,所以年少时的爱最单纯最执着,时过境迁之后也令人留恋。
谢子寻喜爱萧允,时至今日仍然无法放下,或许便是一生都放不下了,也就永远不会把别人放进心里。
萧翎想,走到这一步,样样都是我错了,若真动心,我该如何自处?
他沉默,谢子寻也沉默,像是等待,又像并不在乎他存在与否,只在乎那一弯月,在云中明了或暗了。
本该是对影成三人的世外之局,却被萧翎搅和了,而他搅和谢子寻的事,已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