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天帝是害怕了,所以才觉得这一切都那么可笑。
那日楼轻闯入了凌霄宝殿,手中的穿云枪如竹箭飞梭,直直钉入了天帝坐着的龙椅,正好从他的腋下穿过。
不由分说,各位仙家纷纷起了玄法,全都直指楼轻而去,而所有的攻击,楼轻都承受了个干净。她身上灼眼的战甲被催得裂痕斑斑,她跪倒在地上,猛地咳出一口鲜血,全身已经痛得麻木。
似乎这样,心就不会痛了。
她将自己的战盔摘下,搁在了光彩照人的白玉地板上,然后将穿云枪收回了手中,对天帝说:“从此天界再无楼轻。”
没有人知道她的愤怒,没有人知道她的痛苦。如果那坐在三界第一把交椅上的人不是她父亲生死相护的天帝,那把穿云枪穿过的一定是他的心脏。
秋离。
这三千年,单是想到这个名字,她就觉得痛得难以呼吸。她怎么就没有能护住他呢?
舜苍双手捧着秋离剑,把他交给了楼轻,楼轻在舜苍面前立下血誓,定会爱之护之。她答应了舜苍,也答应了她自己。
她怎么就没有护住他….
楼轻以为往后都不会再见到秋离。三千年她在人间游历,带着前世的记忆,又以凡人存在,这样下去,她终会湮灭消失。
楼轻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期盼死亡的到来。对于楼轻而言,死亡是一种归宿,秋离还在那里等着她,还有弘德神君和陇云仙子,他们一定会喜欢秋离。
三千年过去,她在她的鬓角发现了第一根白发。她明白,她期盼的死亡马上就要到来了。
在这一切结束之前,她收了一个徒弟,那个木头脑袋追求剑道巅峰,为人宽容仁厚,虽然脑袋愚笨了些,但在剑术上有着极高的领悟能力。
楼轻将自己所有的本事都教给了他。
楼轻千算万算都没算到秋离还会回来,千算万算都没算到秋离还会离开。
从昏迷中醒来的楼轻已经全然忘记了秋离,但她并不排斥秋离。
秋离对她很好,让她在失去记忆的那一段时间里并没有多少空余的时间去害怕,因为那些时间都被秋离占得满满的。
她不知道为什么秋离会对她那么好,好得让她有些害怕。
直到五绝阵里丛生的阵法让她渐渐地想起一些事情,模糊不清的事情。五绝阵的运行规法在她脑海里绞成了乱麻。
那些记忆从莫名的地方涌来的时候还伴随着万箭穿心般的剧痛,痛得她四肢百骸都麻木了,站都站不起来。
她是怀着近乎疯狂的愤怒和兴奋用穿云枪刺透了赤眼妖魔的心脏。
楼轻带着她以前俯仰天下不屑一顾的眼神,踏着最轻慢的步伐去查看她的战果。脚下的雪被她踩得一深一浅,她唇角的笑容越来越大。
她看见那双赤色的眼睛有着星火的光芒,望着她的眼神既炙热又温柔,然后他用极为沙哑的声音说:
“喜欢…”
秋离的眸子里映着楼轻的身影,千百年都未曾移开过视线。
细细的雪落在楼轻纹着牡丹花纹的肩头,秋离却没有力气给她拂去。秋离张口想说什么,却难以发出声音。
秋离想告诉楼轻,他们第一次在枕云宫相处的时候,他就想给她披一件衣服。他看着她孤独寂寞的身影,特别心疼。这样坚强的姑娘,本就该让人好好放在心上疼的。
以后没有了他,那要怎么办?
他望着楼轻身后灰蓝色的天空,凉雪落在了他的脸上,楼轻的面容在他的眼前渐渐模糊,最后,归于黑暗。
楼轻连震惊都未来得及感觉到,重重白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再望过去的时候,那空茫的雪地上只有一把断剑。
剑柄处有一处小小的凹痕,不易察觉,却刻在了楼轻的心间。
她说不出来那一刻涌上心头的感觉。惊讶、愤怒、后悔、震惊、疼痛,五味杂陈,像盆冷水一样从她的头顶浇下来,到最后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片空白。
“秋离…”
她哑着声音唤出这声,喉咙里翻上一股腥甜。
她连哭都没有,极为沉默地将断掉的秋离剑握在了手心中,然后抱在了怀里。秋离剑没有任何锋芒,就算有,剑刃也不会伤楼轻半分。
她翻身躺在了雪地上,厚重的积雪似乎能将她渐渐蜷缩在一起的身子埋没,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停。不知从何处窜出来一股烈火,在寒风的助势下肆意地吞噬着丹山的树林。丹山迅速没入了一片火海之中,满山的梅花都被烧了个一干二净,直到将天亦烧成了血色。
玄色衣袍被热浪卷得狂乱,从火海中缓步迈出一个长者,眼神神秘而深邃,手中还拿着一条青青柳枝。
转冥王终于找到了楼轻,然后将柳枝递到楼轻的面前。转冥王说:“你一定有很多想问的吧?这…能让你恢复记忆。先下你功德已满,不日便可得道成仙,天帝愿再封你为天界第一将军。楼将军,随本王去冥界走一遭吧。”
楼轻缓缓睁开了眼,仿佛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带着数世的疲累。她从地上站起来,殷红的衣袍像是下一刻就能消失在这无边的火海中似的。
楼轻慢慢抬眸看了转冥王一眼,半晌,她轻声说:“我没有什么想问的,我也不会回去。”
转冥王看着她怀中的秋离剑,低声道:“秋离仙君做这一切就是为了助你成仙。”
她迈出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