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橦公寓是骆少腾第一年进飞凰时,为了方便他上班,骆钧送给他的。格局、装潢都是骆钧所熟悉的,也便驾轻就熟,所以骆少腾上来时,他的爷爷已经坐在办公桌后等他了。
私密的空间里,没有一个外人在,终于只剩下他们爷孙两个人。谁也没有在外面的伪装,相视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厮杀。
骆钧看到孙子眼中的肆无忌惮,他真的与从前一点也不同了。以前看着自己的眼神虽薄凉,却还透着那么一点伪装的尊敬。现在他和余小西的事揭穿后,他看着自己的眼神里甚至透出一抹尖锐的讽刺。
其实这抹讽刺一直都在,只是他掩饰的很好。
两年前自己病危,病床前将整个飞凰交给骆少腾,当时其实也是有诸多的逼不得已。因为骆少腾虽然姓骆,虽然他现在也掌握着骆家所有的经济命脉,而其实他知道他是恨骆家的。
从十二年前,骆钧在骆家看到大门外他清瘦的身影出现开始,他就知道。当时骆少腾明明只是十几岁的少年,看着骆家老宅的房子时展现的却是一种睥睨的姿态。
骆钧记得他当时在笑,那个神情却很张狂,唇角的弧度讽刺,眼神凉薄。那一幕他的印象太过深刻,深刻到他如今常常半夜醒来,都会忍不住去想起。尽管如此,骆钧却还是喜欢他的。因为他的才华,他的性格,他的一切都让他满意。
骆少腾太出色了,比他的另一个孙子骆子扬要好太多太多,好的让他忍不住大力栽培,这些年一直亲自带在身边。当然,如果可以选择,骆家他不会这么早交给他,最起码要等到他对骆家的恨意不那么强烈的时候。
只是当时的他的身体已经很糟了,可以说已经命在旦夕,他在没有选择的状况下将公司交到他手上,而非骆子扬,因为他心里清楚,只有骆少腾能让将来的骆家走向另一个辉煌。
同时,他心里也心存一点侥幸,希望他能念在与骆子扬同姓骆的份上,给另一个孙子留一条生路。
一个冷情的男人,让他唯一心软的方式便只有感情。
这个想法很疯狂,也很冒险,但骆钧这个雷厉风行了一辈子的老人,在以为自己生命即将走向尽头时,没有任何办法时,居然也开始天真起来。
天真,并一厢情愿地想让骆少腾的感情里有点不一样的色彩,所以他才要求他结婚,期望他在感受到家庭的温暖之后,能渐渐放弃心头的仇恨。
如今看来,终究结婚对于骆钧来说太过神圣,他所认为的他能体会到的家庭温暖、责任等等,对于骆少腾来说却一文不值。怪不得他答应的那么痛快,骆钧以为骆少腾早有谈的女朋友,当时还很欣慰。
想到自己当时看到结婚证时,心里的高兴劲儿,觉得自己死了也能瞑目的心情,如今想来竟是十分荒唐。也许,自己当时的想法就是荒唐的,所以才有了这样荒唐的结果。
“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骆钧问。
他强势了一辈子,曾被人喻为商界最精明的商人,却最后被自己的孙子摆了一道。
“爷爷想知道的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吗?”骆少腾无所谓地耸耸肩,然后坐到他的面前。
爷孙俩隔了一张桌台,对望。那模样就像骆钧还把自己当爷爷,等着欺骗自己的孙子给自己一个解释。而骆少腾的表情则完全无所谓,将一个不肖于诠释的淋漓尽致。
一辈子受人尊敬、追捧的骆钧当即气的心肝发颤,却知道如今已今非昔比,这个孙子怕是不会再听自己的。反倒是他该哄着骆少腾一点,免得哪天他一个不高兴,对骆子扬不念兄弟之情。
他老了,承受过丧子之痛后。就算骆子扬再不争气,就算他们兄弟之间如何勾心斗角,他明明知道,却一直能平衡的尽量去平衡,因为实在他这把年纪实在再也受不住任何打击。
原本责备的话突然都咽回了肚子里,原本的被欺骗的愤怒也似是无形中消匿。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么快就能看透时局,或许心头仍然不能坦然接受,却早已学会克制。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是吗?”他的口吻软下来,是因为在对自己的亲孙子说话。
骆钧这话里提到了上一辈的恩恩怨怨,那是骆少腾心里的一根刺。但是他不会像别的人那样被踩到痛脚就暴跳如雷,而是回以骆钧更放肆的笑。
那个表情就像骆钧十二年前看到的一样,张狂、讽刺,放肆。
放下?
他的母亲先是被欺骗、被玩弄感情生下他,之后又死在骆家权力争斗之下。骆家给了他的那么多的深刻记忆,他凭什么要放下?
真是好笑!
骆钧闭上眼睛,他老了,竟有点无法承受孙子这样的目光。因为努力了太久,终究没有用。因为是真心疼爱着他,所以才会心伤吧。
只是他这样的脆弱也并没有维持太久,须臾,再睁开眼睛时,面色已经一片坦然。
“既然这样,那份契约给我瞧瞧吧,让我也长点见识。”骆钧说。
“左边第二个抽屉里。”骆少腾说,声音依旧淡漠。
反正已经拆穿了,余小西他也不打算放手,那契约他要遵守便遵守,不想遵守谁也莫奈他何。老爷子想死的明明白白,他也不拦着。
骆钧拉开抽屉,果然在他说的地方找到个文件袋,打开,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骆钧看到这样的协议一定不会相信是自己的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