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开了,里面走出一个耄耋老人,他的脸上堆满了皱纹,一双手却如少年般光洁。他脚踝上扣着锁链,正是连着青铜钟的那根。
老人浑浊的双眼看向雩生的方向,突然大笑了起来,笑的连胸膛都在剧烈的起伏颤动,声音像破碎的风箱一样嘶哑难听,“怎幺,析木终于要放我解脱了幺?”
雩生提着剑,细细的打量着老人,并不说话。
老人身上穿着长的几乎拖地的袍子,那袍子破破烂烂,但也依稀能看到上面的花纹。普天之下只有一种人会穿这样的衣服——伏羲神座下的巫。
巫族覆灭在第一次封神大战的时候,雩生只有在重里才看到过相应的记载。时间要追溯到远古洪荒,女娲用泥土与自身灵力创造了人,从那以后,一部分人成为了神忠实的仆从。其他人需要依靠他们聆听神的旨意。这些人,被叫做巫。后来四大神神隐,巫族壮大,蚩尤率巫族与黄帝大战与逐鹿之野,却惨遭败亡,巫族一夕之间,惨遭覆灭,只有少数血脉还艰难的延续着,却也渐渐的销声匿迹了。
伏羲神座下的巫,至今,也有上万年了吧。
老人浑浊的几乎灰白的双眼动了一动,嗤笑道,“来的竟然是一个凡人,”说着转身进了殿中,拿出了一个木盒,那木盒颜色暗红发紫,四周雕满了花纹,那些花纹反复非常,又环环相扣,隐隐是个法阵的模样。
老人捧着木盒战战巍巍的来到青铜钟前,小心翼翼的折了木托子上的一支枝干放在了盒中,端端正正的放在了面前的空地上,然后席地而坐,沉沉的一声叹息,“一万年,我为他养活扶摇山上的一株灵木,从此往后,我们再无相欠。听闻上次大战之后,亡魂皆有轮回,老者只愿生生世世,再也不与他见面。”
说罢缓缓的闭上双眼,纹丝不动。
雩生被老人的情绪感染,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悲凉,他握紧了手中的剑,高高扬起,又迅速的斩下,只听锵的一声脆响,链接着老人与古钟的锁链应声而断。
突然一阵大风,把地上层层的枯叶卷起,又抛下。老人身上无端出现了密密麻麻龟裂的红纹,从他的双手绵延开去,占据了他的全身,又是一阵风吹过,老人的身体瞬间化作齑粉,随风四散。
地上空余一件破烂的长袍,无火自燃,眨眼间也变成了灰烬。
雩生弯腰捡起了木盒,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包裹之中。
那天晚上,雩生做了个漫长的梦。
他看到了析木,与一个巫族服饰的年轻男子有说有笑的结伴同行。
紧接着画面飞快的旋转变换,变作了满地的尸骸,有人,有兽,有妖。地上,空中都是金玉相交的声音,还有嘶吼的喊杀声。血液仿佛红雨一般倾盆而下,在地上汇成血河,汩汩不停的流动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被一柄巨剑穿胸而过,猩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他大半的衣衫。
一头青面的巨兽咆哮着从远处飞奔而来,临近时一个高高的跃起,于空中化作了析木的模样,把朝后倒下的白衣男子抱在怀中。
析木龇牙瞪目,满目狰狞,眼角处都崩出了鲜血,顺着脸颊流下。他紧紧的捧着男人的脸,大喊着他的名字,而怀中的人却始终毫无声息。
不远处,一个巫族装扮的青年,维持着操控神剑的姿势,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一幕,全身都在抑制不住的颤抖。
最后雩生看到了一座山,山阳是青葱的树木,棵棵都有寻常树三倍之高,山阴是潺潺的水流,如蛛网密布。山阳山阴交界之处,是一个山谷,谷中芳草萋萋,野蝶群舞。草地中,铺着一方巨大的绸布,那上面是两具紧密交缠在一起的ròu_tǐ。
上方那个,是析木,他紧紧的亲吻着身下那人的脖颈前胸,深埋在对方体内的yáng_jù大力又凶狠的抽动着。有细细的水从交合之处漫出,沾湿他们身下的绸布。
析木满脸痴狂,不住的叫着对方的名字。
扶摇……扶摇……扶摇……我爱你扶摇……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不会弃你而去。
山神之命,与山同寿。神陨山衰,山毁神忘。
雩生曾有幸去过析木真正的洞府,只有坚硬的巨石与干裂的土块,一方巨大的石床孤零零的放在山洞之中。
析木管那处叫做扶摇。说话间目光缱绻,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万年前与他并肩的情人。
重光曾经说过析木并非生来怕冷,也不是生来浪荡,只是孤独的太久,总要些许慰藉来支持他的本心。
原来这不是梦,这是那株灵木的记忆,属于曾经的扶摇山山神的记忆。
雩生清醒时还是深夜,屋外月明星稀,月光透过窗纸,投下一条条的白线。这里是人间的客栈,周围悄无声息,一片静谧。
雩生抱着朱色木盒坐在床头,一遍遍的想着析木在梦中说的话。
析木提到了爱这个字。
如果说,相互陪伴是爱,不离不弃也是爱。那他渴求的,是不是就是这一种难以割舍的羁绊。
雩生把胳膊横在脸上,心跳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