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目光坦然地往上望,似乎透过幢幢的珠帘,盯到杨盼的眸子里。杨盼心一跳,自感应该是不适,便有些恼怒起来。
我不惹你,你倒要惹我?
她暗自想着。
就不要怪我无情无义欺负你!今日先来个小的,以后管叫你生不如死!
“阿母,”杨盼低声说,“十几个人,也不算很多,既然来了,就是客人,咱们怎么的也得慷慨大方些,别叫人家回去后,净说咱们大秦小气。我想,咱们南边也有不少好东西,我以自己的名义送些给他们,也算是交结伙伴的意思。好不好?”
这话说得何其太正!沈皇后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女儿,好一会儿才点头含笑说:“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考量,真是不觉间就长大了!不小气,不抠门,不随你爹,真好!”
然后贴心地问:“那你的月例钱够不够花?”
这就是亲娘!会让天上掉下馅饼来!
杨盼眨巴眨巴眼睛:“这个……倒真是把我的家底儿掏空了。不过,吃喝总是不愁,其他地方省着点就是。”
沈皇后大方地一挥手:“过得紧巴可不成。管你阿父去要!我瞧他这次从西凉回来,富得流油!你就说我说的,他一定乖乖给。”
“好嘞!”杨盼心花怒放,慷他人之慨,简直太便宜。她的目光瞥了瞥下头一群少年少女,又笑道:“大家都是十几岁,谈不上什么避讳,既然做好人,阿母就让我做到底,亲自把礼物交给他们。”
这还不是后世理学盛行,讲究个“男女授受不亲”的时候,南秦民风开放,青梅竹马的年纪确实不谈避讳。于是宫女为杨盼撩开珠帘,四个小黄门捧着刚刚送过来的耀目的螺钿漆盒,长短大小不一而足。
杨盼款步下了凤台,故意看都没有看罗逾一眼,只直视着站在最前方的那个漂亮女孩子笑道:“大家来中原可还习惯?”
“这是广陵公主。”额角还有细汗的金萱儿在她身后朗声道。
那个领头的女孩子十五六岁模样,急忙屈膝向杨盼行了个礼,用四声不谐的汉语说:“拜见广陵公主!”顿了片刻,大约因为她是这一群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又介绍道:“妾是凉国武州郡王之女李氏。”
西凉李氏,鲜卑血统,是出了名的出美人的家族。她肤质如雪,明眸善睐,看着微扬着下巴的杨盼时有些怯生生的羞涩。
杨盼拉着她的手问:“阿姊真是好美呢,我一见你就欢喜。彼此叫什么公主郡主的官称实在太别捏,不知道阿姊叫什么名字?”
这位郡王之女腼腆笑道:“小字耶若。”
杨盼张了张嘴,好容易克制住了把“你就是耶若”这句话喊出来的欲念。她傻盯着李耶若,心里暗想:难不成重生一回,记忆是带来了,心智还是原来那个十二岁?不过再想想,自己就是活到二十岁时,因为过得太无忧无虑,被保护得太好,也没啥长进。
她有些讪讪的,为了避免尴尬,急忙从身后小黄门的手里取过一个盒子,标签上有一个“翠”字,便知道是一枝相当精致的点翠簪子,转手塞到李耶若手心里:“这也算是咱们秦国的特产,你留着玩。”
李耶若急忙又是屈膝拜谢,大眼睛水光盈盈地一转,简直要把人的魂儿都吸走。
杨盼心里骂了一句“狐狸精”,也不愿意多看她,转身到第二个人身边,问名字,搭讪套近乎,最后送礼物。
按长幼排,罗逾站在第四个,挺直的身子还带着少年人的清瘦,下颌骨还不似后来那样雕琢般硬朗,他拱手为礼,然后开始自我介绍。
杨盼心里跟着他一起说:“……微臣罗逾是凉国右相罗以衡第四子,奉国主和父母之命,求学中原文化。”
一字不差——她上一世爱着他的时候,曾把初见时那些美好的记忆反复地在心里说说说……
而今,她仍然一点没有遗忘他第一次和自己说话的语言和语气。只是他说完了,她在心里腹诽着:“骗子!”
罗逾又是弯腰向她拱手,努力地把腰折得低些。
杨盼充满恶意地看着他卑微的模样,就是不叫他“平身”,颇有些欺负他的快意。
随后,她冷冷地转过身,从小黄门捧着的匣子里挑了一个小小的,上面的标签上贴着一个“喜”字。
杨盼面无表情地把匣子递过去:“喏,小小赏赐,不成敬意。”
送得确实全无敬意,用语都显得倨傲。罗逾毕恭毕敬双手上举,从她手里接过匣子,匣子太小,他的手指不慎就碰到了杨盼的手指。
杨盼感觉火烧似的,细汗直冒,急忙撒开手,转向下一位。但是话语支吾,前后不搭,还屡屡说错。她心里越急,就越显得笨拙。大家也就越同情地看着她的尴尬。
杨盼都不记得是怎么把礼物送到十几个少男少女的手中的,只等这一群人恭恭敬敬地向她拜谢了赏赐后,她才匆忙回到凤台之上、珠帘之后,才敢偷偷抚了抚乱跳的胸口。她深恨自己的怯懦和傻气——她什么都知道,可这颗不受管束的、十二岁少女的心脏,依然在手指触碰到他手指的时候,过电似的猛跳了一阵,如在梦里一般。
“我恨他!我恨他!”杨盼不断告诫着自己。恨恨的目光一瞥下头的罗逾,却突然想起他最后那一个吻,那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报什么样的仇?
☆、第五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