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从璟走上扁关城墙,俯瞰关前攻关的契丹大军。
战事初歇,厮杀告一段落,一片狼藉的战场上,血与火是永不变化的‘色’调,各‘色’旗帜、各种兵器散布其间,如一首没有旋律的诗歌。
契丹至扁关,开启战端已逾十日,战事虽然持续不停,然则上至百战、卢龙两军上-将,下至普通士卒,皆无苦战、担忧之‘色’,相反,绝大部分将士都斗志满满。在这些将士黝黑而闪亮的眼眸里,有与胜利相关的火焰在燃烧,仿佛他们从未以八千对战五万。
孟平从不远处踏着有力的步伐走过来,在李从璟身旁见礼,未等李从璟开口,已先笑道:“契丹蛮子已没剩下什么力气,照他们这样的攻势,这仗便是打上一年,他们也休想攻上城头半步!公子,依我看,你可以归去幽州主持幽云大事了,这里有我们对付契丹蛮子足矣,不出三月,我等必能叫契丹铩羽而归!”
李从璟转身为孟平扶正头盔,手拍在他肩膀上,道:“下去歇息,我替你一日。”
孟平双眼一热,‘胸’膛‘挺’直,满不在乎的笑道:“区区小贼,何劳公子亲自相拒,有孟平足矣!”
李从璟不勉强,继续望向城外。扁关前,天地辽阔,可见数十里之外的山峦,近前有契丹营盘绵延十数里,其间有无数人马往来奔驰。
月前,耶律倍汇合耶律敌刺,以五万大军进‘逼’营州,李从璟依照事先谋划,率领大军撤出营州,往扁关退却。契丹在“克复”营州后,稍作停留,即挥师南下,意图一鼓作气拿下平州。然而,耶律敌刺不会想到,之前攻打营州的失败,并非是他噩梦的终结,而是开始。
进入营州地界后大举南下的契丹大军,陷入了“游击战”的泥潭中。
李从璟率领百战、卢龙两军出平州时,曾有克营州、复保平州的一系列作战谋划,其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就是在放弃营州后,在契丹开赴扁关前,依托营州广袤而复杂的地势,开战“游击战”,以达到疲敌于大战前的战略意图。
唐军要打好这场“游击战”,有几个至关重要的因素需得把握好。首先,是对营州地貌地势要了如指掌;其次,需要大批土著力量相助;第三,要始终掌握战场主动权。
要做到前面两点,仅有军情处尚且不够,还得营州“义军”发挥作用。有黄宗、许伯先、陆君严等人的部众在,前面两点没有问题。而要实现第三点,就分外困难。契丹有五万大军,多‘精’骑,一旦施展开来,百里之地任意,很能抢夺主动权,在以往的边地战役中,契丹也是依仗其高度机动‘性’,每每让边军苦不堪言。
好在百战军曾经戴思远游击战的磨练,又添军情处刻意准备,以及营州“义军”倾力相助,因是才有一战之力。然而,真正制胜的关键,还是在于主帅的排兵布阵。
在过去的近月时间里,李从璟将契丹大军死死拖在营州,利用地形地势的便利,将游击战的‘精’妙处发挥得淋漓尽致,围点打援、迂回侧击、隐蔽突进、百里奇袭等战术被他运用的妙里生‘花’。一个月之内,他曾一把火烧掉数千契丹‘精’骑;也曾在河水上游和水源处投毒,让契丹元气大伤;每逢契丹遭遇当头‘棒’喝,他便以大军正面猛攻,取得斩获后又火速退走,将兵法正奇之道结合得天衣无缝。
也亏得是百战军,才能经得起李从璟如此折腾,也亏得有“义军”相助,大军每次出击、撤退才能神龙见首不见尾。战果最大的一回,李从璟让契丹丢下数千具尸体,一日狼狈后撤五十里,几乎全军崩溃。
在如此境遇下,虽然最后契丹军仍旧到了扁关,但军力已折损分外严重,没了压倒‘性’的优势,除此之外,契丹军的疲惫和士气低落,也使得他们虽攻城多日,不能有尺寸之功。
李从璟在退守扁关时,于关外留下了黄宗的“义军”和部分百战军‘精’锐,这些将士没日没夜袭扰契丹大营,变了法的给他们找茬。特别是在契丹军外出取水,辅兵-运粮时,极为照拂。如此一来,不仅牵制了其部分军力,更让其多有损失。而一旦契丹分兵来战,则其又在“义军”领路下,退入山野,以绿林常用的“飓风过岗,百草低头”的方法,隐匿行踪。而一旦契丹军撤,则其又出来活动,防不胜防,让契丹将士莫不心力‘交’瘁。
“契丹已成强弩之末,虽彼仍旧势众,然已无法形成合力,当此之际,我等要守住扁关不难。”雄关上,李从璟手指关外数万劲敌,对聚拢到身边的李绍城、李彦超、郭威等将言道。他意态风发,在自信之外尚有一股淡然平静之‘色’,“此战要胜不难,如今需要考虑的,是如何取胜。”
“胜与胜之间,还有不同?”李彦超不解的问。若是放在以前,他定会不假思索的说出类似“能胜便可,如何胜那还不都一样”的话,但在跟随李从璟多日后,他的思维悄然发生转变,已经懂得,凡事都能想得更深一些,也应该看得更远一些。
李从璟笑道:“胜法有多种,不可尽说,粗略来分,却有长胜与短胜之别。”
“何谓长胜,何谓短胜?”
“长胜者,立足长远,所虑者在将来,意图以今日之胜,为明日之胜奠基;短胜者,立足当下,所求不在日后,而在一战战果,尽可能扩大眼下战绩是也。”
“以眼下情景,长胜如何,短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