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嗣源先前所说,李从璟兄弟三人从宫城离开时,早已是明月高悬。宫城楼高墙高巷道深,平日里李从璟等人本是不必走这等巷道的,今日因为天色已晚的缘故,也无法从宫殿横行。
一路上李从厚都在不停说话,自打李从璟回来后,诸事繁忙,倒是不曾与他好生相聚过,他又是好奇心浓重的年纪,免不得逮着李从璟问东问西,李从璟也都含笑一一作答。
相比之下,李从荣的话就要少上许多,只是偶尔插一两句进来。只不过自打离开李嗣源的视线,李从厚对李从荣就少有好脸色,往往对方每说一句什么话,他都要冷冰冰的顶回去,便纵是无话可说,也少不得横上李从荣一两眼,好似李从荣欠他钱一般。其间李从璟倒是歉然看过李从荣两回,见对方神色坦然,并不因为李从厚的年少气盛而见怪,也就没有多表示什么。
待到了宫门,三人就要分道扬镳,李从厚好似还有许多问题,一时竟是没有放过李从璟的意思,李从荣无意多留,与他两人告别。
李从荣上马带着等候的随从走后,李从厚拉着李从璟往大街上走,他将双方的随从都抛在老后面,摆明了是有密语要跟李从璟说。
直到李从荣的身影在街口消失不见,李从厚这才神色复杂看了李从璟一眼,然后心事重重道:“大哥归来已是许久,对二哥在洛阳做下的那些腌臜事,想必也都知晓了吧?”
李从璟嘴角动了动,“你知道的,我当然都知道。”
李从厚颇有怨气,“但我看大哥你好似并不怪罪二哥,这是为何?”
李从璟的目光落在悠远宽阔的大街上,“我当然不怪他。”
李从厚一脸惊诧,满眼都是无法理解,难道李从璟不该说当然怪他?为何却要说当然不怪?当然二字未免也太理所当然了些?
见李从厚一脸不解,还有为自己感到愤怒的神色,李从璟声音温醇道:“有些事你日后会懂。现在不懂,只能说明还不到懂的时候,到了你该懂的时候,你自然就懂了。”
李从厚有些被绕晕。
李从璟笑着扰扰他脑袋,“去做你该做的事,你不是想征战沙场,成为一代名将吗?那可懈怠不得。若想来日我出征的时候带上你,光有一身勇武可不够。”
李从厚半响没想明白李从璟先前的话,闻听此言,立即拍胸脯道:“大哥放心,到了战场上,我必定不会让你失望。”然后他眨了眨眼,“大哥,有些事只有你和父亲知道,我不知道,那你能否告诉我,朝廷是否会对楚地用兵?到时候是不是你领兵出征?”
李从璟笑道:“方才我不是说了,该你知道的,你自会知道。”
李从厚顿时苦下脸来,满肚子委屈无处诉说。
今日月色不错,月光都能映出牌楼的影子来,李从荣骑马不急不缓行走在大街上,低头不语。街上有武侯铺的军士巡夜,却也没有谁会不长眼来拦赵王的驾。离开宫城不少路程后,李从荣身旁一名心腹靠近他,压低声音忿忿道:“宋王那般横眉冷眼的做派,真是看了都叫人心头冒火,秦王也不说说他,殿下也太辛苦了些......”
他话没说完,就见李从荣转头向他看过来,眼神冰冷,他连忙闭紧嘴巴。
回到赵王府,经过边镐的院子时,李从荣见院子里还亮着灯,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打算进去。但他刚走出两步,素衣在身的边镐就走了出来,在门前见礼,“殿下不进来坐坐吗?”
李从荣回礼,“天色已晚,本不欲打扰先生。”话虽如此,还是入院进屋。
两人面前没摆小案,相对而坐,此时已是不方便用茶,边镐直接开口问:“殿下今日进宫,巳时去,临近亥时方归,想必与陛下谈了不少事。”
听了一日课,李从荣也有些疲乏,不过他仍是坐姿端正,“秦王、宋王也在,说国事也说家事,不免回来的晚些。”
边镐微微点头,“秦王归来已有半月,今日进宫,想必会和陛下说起一些要事,不知殿下得了多少?”
李从荣苦笑道:“倒是说到了新政,也说到了楚地用兵之事,不过都是泛泛而谈,偶有深入的,也都是一些细枝末节,没甚么值得注意的地方。到了最后,也没决定是先对楚地用兵,还是先着力推行新政。”
“哦?”边镐略感意外,若有所思般点点头,“倒也是,毕竟都是大事,实难一下就拿定主意。”
“正是如此。王兄与陛下言说半天,间或还有争论的时候,孤王听着头晕,都不知他们在争论甚么,在孤王看来,那些东西本没有什么好争论的。”李从荣讪讪道。
边镐感到有些头疼,他现在偶尔也会自疑,以李从荣的资质,便是有他辅佐,是否又真能成事?然而他却也没有选择,他总不能去选择李从厚,“殿下今日入宫,总不至于一无所得?”
李从荣回忆片刻,寻思道:“王兄提了件新事,叫什么学院,总之与太学有些相同又有些不同,还说要召集天下名儒,好生为帝国培养一些可用之才出来。先生你也知晓,新政毕竟需要用人。不过王兄对朝廷现有官吏好似不太满意,说他们既不能针砭时弊,又不能匡扶社稷,都只是一群腐儒,真正有用之人,就该懂得经世致用之道,能解决各方面的实际问题。”
边镐耐着性子听李从荣说完,细细想了想,却发现一无所得,名儒、人才、经世致用,老生常谈的调子。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