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华已经坐了很久,默不作声地盯着作战地图,不时圈圈点点,思索着姜赤羽下一步会如何进攻,他又该如何应对,殚精竭虑。
他的头有点痛,他已经凑得相当近,但那些字还是模模糊糊,他很努力地去握紧笔,但写字的手还是微微颤抖……
好吧,他承认。
他确实力不从心。
他不过刚移植上那片鳞,几个时辰前,他还没有心跳,游荡在幽冥殿里。
但他不能停下来,他不敢停下来。目前为止,他似乎一直都很顺利,智取也好,力敌也罢,他一口气打败了姜赤羽四个儿子,但越往后——
他知道,便越难。
他放下笔,伸手捏了捏眉心。田蒙进来为他倒来杯参茶,道:“殿下,先去歇会儿吧,石将军和蒯将军亲自巡夜,应该无事。”
璟华接过谢了谢,“我没事,你若倦了,便先去休息。”
田蒙宽厚一笑,“末将老了,倒没这么多瞌睡了,陪殿下坐坐吧。”
璟华笑了,“田将军请便。”
田蒙道:“青澜将军的事,殿下其实不用太过自责。”
璟华正在计算布兵数量,听到这句笔头便滞了滞,抬头看他。
“论智冠卓尔,末将自然及不上殿下,但这人情世故总还看得多些。”田蒙呵呵道,“殿下莫怪我多嘴,您与副帅都钟情于阿沫姑娘,而此战副帅又受了重伤,您便将这错都统统揽到自己身上,耿耿于怀是不是?”
璟华用力地捏着笔,半晌却仍未落下一个字,终于弃笔叹道:“这与沫沫没关系。我身为主帅,开战前却未弄清敌方实力,也未定出御敌之计,害部下白白牺牲……”
他终于无力地往后一靠,虚弱道:“我甚至连战场都未去,如果我在,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田蒙正要开口,帐外突然一片巨大的嘈杂,无数人惊嚷狂喊。
一名守卫满脸是血地冲了进来,挣扎了两步,却又终于还是倒在地上。
他睁大着眼睛,最后吐出两个字,“空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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璟华和田蒙急忙往帐外冲去,只见片刻前还安宁静谧的天族大营此时已是一片混乱,冲天的火光四起,到处是惊恐的四散而窜的人们。
在人们的头顶上方,盘旋着无数只丑陋而狰狞的大鸟,那便是姜赤羽驯养的烈焰飞龙。它们比秃鹫更巨大数倍,伸开两翼便有一丈多宽。从头到尾不长一根羽毛,哪怕翅膀也只是裸露的,布满鸡皮和青筋的皮肉。
它们飞得很低,尖利的爪子时不时向下一撩,只一下便能抓起一个人来,利爪深陷进皮肉,连血带肉地勾着飞行一阵,又远远甩开,像一根稻草,直接掉落在不知何处。
有的被直接抓破脏器,还在空中的时候便已死了;有的是被活活摔死;更多的是因为恐惧,互相倾轧踩踏的时候造成重伤……
璟华冲到外面,急于制止住混乱的场面,他刚想奔到高处,采取些什么行动控制住混乱的人群,却不知被哪个一撞,双膝一软,摔在地上,登时胸口气血翻腾。
田蒙紧随其后,见状赶紧扶起他,“殿下,你没事吧?”
璟华深吸口气,摇头道:“我不要紧。快找石将军和蒯江军稳住各自的队伍,我去带天部的射手。”他喘了口气,赶紧又道:“你负责护好青澜周全。”
田蒙望着他摇摇欲坠的身形,担心道:“殿下……”
璟华急喝道:“快去!”
四周的人就像受了惊的马群,已经说不清在逃窜什么,也不知道要往哪里逃。恐怖的气氛像毒气迅速扩散,令人们完全失去理智,无秩序、又无目的地惊慌奔逃。
璟华跳上一处草垛,嘶声大喊:“各部将士听令,速速列队!原地待命!”
他连喊了三声,声音完全湮没在混杂的人群里,无人理会。一枚火箭嗖的飞过来,正巧射在青澜的营帐顶上,箭上被浸了火油,一碰到帐篷熊熊大火便冲天而起。璟华大急,正拔脚要往那边奔去,下一瞬却见一个子小小的士兵背着青澜匆匆从帐里逃了出来。
璟华的脚步顿了顿。
他知道,那是沫沫。
兵荒马乱的时候,他做不到第一时间去救她。
而她,第一时间想到的,竟也不是来找他。
呵呵,他自嘲地想,他们这一对,还真是绝配。
他下意识地伸手按住胸口,那里似有些酸涩,还有些说不清的隐隐作痛。
眼前是乱哄哄四散奔逃的人们,他和她离得那么近,却仿佛天涯海角。
但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去想,火箭已经连续不断地射杀下来。他抬头望去,天上黑压压盘旋着的烈焰飞龙,得到命令似的,齐刷刷张口喷吐火箭,落在帐篷或者落在逃窜的士兵身上,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不能再等了!
他必须制止!
整整二十万大军,都出于崩溃混乱的边缘,一旦有一个人摔倒,前后左右潮水般的人,会接二连三地毫不留情地踩踏过去。
每个人都岌岌自危,根本顾不到自己会踩到别人什么致命的部位。而身处拥挤的人群中,十来个人的重量推倒或挤压在一个人的身上,就会造成胸腔难以扩张,直接产生窒息。
最极致的,都不用倒地,站着就能窒息而亡。
“挤死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