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把梅妃娘娘当仁不让地推测成包饺子的高手,还能理直气壮地认为太子必须面和得好,才能把天下治理好的——这种人才,除了阿沫,也没谁了!
璟华微笑地看着阿沫和大哥斗嘴,不时候背过身去,压抑地咳几下。
阿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又包了几个,连自己都觉得丑得要命。
“反正一家子有一个会包的就行了,璟华会了,我就不用学了。”她给自己找了理由,顺理成章地宣布放弃,揪了一个面团,捏自己的小泥人儿去了。
璟华宠溺地看着她玩儿,一边勤勤恳恳地包着饺子,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问她捏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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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面色温和宁静,心中却忐忑,好险,刚才差一点又对她凶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
为什么越是在意的,就越是不懂得珍惜?
难道真的是自己潜意识里,非要把她越推越远才罢休吗?
头又痛起来,眼前那一排排的饺子像是乘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被起伏的浪头掀得一会儿高,一会儿低,摇摇晃晃……
眼前的大哥和阿沫,两人面孔也越来越模糊……
“嗒”的一声,筷子掉在桌上。
看到玹华和阿沫惊惧抬头,璟华略有不悦,淡淡道:“看着我干嘛,不过手滑了一下。”
玹华笑道:“是啊,这皮子是比较滑,我也常这样。”他也放下筷子,数了数案板上的饺子,道:“差不多了,阿沫,去灶房烧水,先下一锅来吃。”
阿沫不放心地看了看璟华,略犹豫了一下,还是端了饺子走了。
她前脚刚出门口,璟华便整个人便从椅子上滑了下去,一连串的剧咳。
玹华知道他早就已经支撑不住,赶紧将他抱起来,道:“二弟,听话,先去躺一会儿。”
璟华弓着身子,咳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固执地摇头。
“可是你这样子……”玹华急道。
“今天是除夕,”隔了一会儿,璟华方喘息着,轻轻道,“要全家人一起……吃饺子。”
玹华看着自己的弟弟,比之大战前的初见,他现在更瘦更苍白,也更像极了母妃。秀美的凤眸中氤氲着层层水汽,羽睫纤长且脆弱。
他就无力地躺在地上,喃喃念叨着,要在除夕夜和全家人一起吃一顿饺子。语气中没了之前那种说一不二的霸道,而带了乞求的意味,更让人心碎。
“好,”玹华忍着泪,微笑道,“大哥答应你,一会儿就全家一起吃团圆饭。有我们璟华,有大哥,还有璟华以后的小皇子妃,我们三个一起好不好?”
他像是在哄小时候那个不肯吃药的弟弟,耐心道,“你先回床上休息,一会儿饺子好了,我拿过来给你。”
璟华又摇头,“不,我要坐着吃,和你们坐在一起。”
玹华叹了口气,“好吧,那你坐这个。”他拿了张卧榻过来,让璟华靠在上面,又把桌子整理干净,一会儿阿沫来了,便可以三个人围炉共话。
窗外,蕴了好几天的雪,终于在今天晚上纷纷扬扬落了下来。地上积了浅浅的一层白霜,这让璟华想起了不久前,自己还使过的那招“千军殁”。
那时候自己还叱咤疆场,是三界的定海神针,为百万将士所拥戴。
不过才一个多月,自己竟然就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
倔强固执,蛮不讲理,连筷子都举不起来的废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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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蜷缩在那张卧榻上,盖着厚厚的毯子,看窗外被风卷曲着,肆意跳舞的雪花……
他向来很少在意过年和节日这些,他过了两千八百个春节,从来没觉得这是个多了不起的东西。将士们盼着年假能再多几天,他却心里盼着早早结束,好恢复正常的操练,因为那闲下来的十五天,实在叫他无所事事。
可是今天,他却一反常态,执意地在乎起来。连自己都觉得可笑,吵着闹着非要和大家一起吃顿饺子,好像这有着多惊天动地的伟大意义似的。
呵呵,就像个幼稚的小孩子。
他紧紧按着心口,那里早已经被疼痛折磨得狼狈不堪,他疲倦地想让那个叫嚣的声音停下来。
快了。
那些对每个人,甚至每个凡人都再平常不过的东西,对于他来说,却是一种遥不可及的奢望。两千八百年都从来没有得到过的团圆,让他慢慢说服自己说,那个东西其实不重要,过年一点不好玩,他也根本不在乎。
但其实,他是在乎的。
一直都很在乎。
比任何人都要在乎。
特别是当现在,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冬日,在他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
吃上一顿饺子,一家人过个团圆年。
他固执地想用这个来做结尾,也尝一尝亲人团聚的味道。虽然不是在宸安宫里,没有想象中那样父君和母妃围着送他,但能在这个僻静的山谷里,有大哥和沫沫陪着自己——
吃完饺子再走,也是不错的。
“大哥,我最近……可能脾气不好,你别见怪。”璟华突然道。
玹华笑道:“怎么,良心发现了?”
璟华也笑了,轻声道,“对不起,我不太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