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是我!”宋楚兮反手关了窗户。
庄嬷嬷一惊又一愣。
“没事!韶华宫外面都是殷绍的人,刚才那宫婢是我安排的。”宋楚兮言简意赅的解释。
如果不是那宫婢出现把外围的侍卫引进了院子里,她要翻墙而入都是不能的。
“殷绍不好糊弄,他应该很快就会反过味来,姑母呢?”宋楚兮也容不得再多说。
“太后在里面。”庄嬷嬷道,但是神情尴尬,那目光之间也带了几分闪躲。
宋楚兮微微的露出一个笑容,自己转身往里走去。
这座偌大的宫殿,如果平时人来人往,下面仆从前呼后拥的时候会觉得它锦绣壮阔,但此刻过分的清冷寂静之下,却有种森森的冷意从四面八方盖过来。
宋太后孤身站在后殿右边一闪窗子的前面,那窗口大开,但外面的视野局限,却不过就是冰冷高耸的一面墙而已。
那女人站在窗前,脊背笔直,但是一个背影却透着莫名的萧索。
宋楚兮心里隐隐叹了口气。
庄嬷嬷很轻声的提醒道:“太后,四小姐来看您了。”
原以为宋太后这个是不会想见任何人的,但她却居然很快的回转身来,神色淡淡的抬了抬手,“你来了,坐吧!”
她这态度,着实有几分反常。
庄嬷嬷心里略有不安,就站在门边没动。
宋楚兮从善如流的走过去,和宋太后先后坐在了椅子上。
“姑母您还好吗?”宋楚兮问道。
她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个时机之下她进宫来,其实是个非常冒险的决定,无论于公于私,宋太后都不会赞成,可是她却并没说什么。
“也没什么。”宋太后淡淡说道:“既然你来了,刚好就陪哀家说说话,以后——当是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宋楚兮皱眉,“姑母……”
“你别打岔!”宋太后抬手打断她的话,面上表情依旧是淡淡的,“哀家活了这么多年了,该见的不该见的,什么都见过了,你也不需要再开解我什么。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结局也都只是各自的命。你不用替我觉得委屈,我也没什么好委屈的,这件事本就是几十年前就已经计划好的,只是没想到最后这结果却闹的比料想中的难看了些。”
宋太后说着,就自嘲的苦笑了一声。
她早就做好了以身做饵的准备,只是没想到在这之前岳氏会出现,还揭开了那段不为人知的陈年旧事。
宋楚兮也知道在一个长辈面前这样的揭她的疮疤不好,但这也是最后一次她能有机会弄清楚所有事情的因果了。
“岳氏的话……”她迟疑着,最终还是没忍心开口询问有关宋太后的私情,只委婉的转移了话题道:“这就是祖父当年和端木老家主之间达成的协议吗?”
宋太后勾唇笑了一下,算是默认。
她面上表情平静,但那眸色深处却带着掩饰不住的无奈可苦涩情绪,“四十八年前,西疆皇室的卫队被北狄大军所破,一夕之间,皇权颠覆,家国不存,咱们南塘政权偏居一隅,本来就国小力弱,北狄殷氏乘胜追击,挥军直压南境。因为刚刚攻下西疆,北狄朝廷的士气大振,势如破竹,以当时南塘的区区一点国本,完全不足以与之抗衡,只不过打了两场下来,颓势就相当明显了,如果要硬碰硬的死磕下去,最后的结果毫无悬念,必定是要一败涂地的。当时任职军中主帅的是端木英,也就是……是他的父亲,而你祖父也在军中,咱们南塘虽然国小力弱,但是上至帝君朝臣,下至贩夫百姓却都是有胆气的人,当时都已经做好了举国抗击的准备,陛下甚至也准备亲临战场督战,整个南塘一脉做好了共存亡的准备。可楚兮你是知道的,战争的残酷远非是你我所能想象的到的,当初西疆落败,整个皇城被屠,大火焚烧,一片焦土,无论是皇室还是寻常百姓,无一幸免,全部成了王军刀下的亡魂。当时明明败绩已定,即使全族血战,只能落得个阖族被灭的下场,于是就在陛下御驾亲征的头一天夜里,他单独秘密传召了……传召了端木项和你祖父进宫,然后就在那天的黎明时分,以宋氏和端木氏为首的各大世家的掌舵人联名上书请求进宫议事,于朝庆殿内软禁了陛下,之后是你祖父快把家变日夜兼程的赶赴前线战场,和北狄人达成了协议……”
史书所载和民间传闻,是在战乱当中,南塘各大世家家主合力逼死了当时的南塘帝君,并且联名递送了降书议和,拱手把南塘送出去的。
宋楚兮却不知道这其中居然还有这样的内幕。
她愣了一愣,但却马上有所顿悟,“难道是当时的陛下……”
宋太后沉痛的点了点头,满脸苦涩的继续说道:“当初的陛下饱读诗书,是个十分仁慈的人,亡国之辱他承受起来固然艰难,但与其是以卵击石,等着最后阖族被屠,实在不如先发制人,以他南塘整个皇室之血,换取城中百姓安康和战场上十数万将士的性命,那样至少还能为南塘故国保留住它的血脉传承。”
这样的忍辱负重,一般的帝王是很难做到的,但凡为人君者,大都十分在意后事的眼光和史书上对自己的评价。
御驾亲临,举国抗击敌寇死在战场上的皇帝,和懦弱无能,被自己的朝臣族人逼死自裁的皇帝—
族人逼死自裁的皇帝——
虽然都是亡国之君,但这留下的名声和意义却是截然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