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四十有余,双眼大而有神,身材高大粗壮,留着又密又厚的胡须,给人以笨重朴实的感觉,但动作灵巧绝伦。起身之时,他右手握住腰上佩刀,左手却打出姿态美妙,与他气质殊不相称的莲花手势,全身上下绷的如一根弹簧,蓄势待发,散发出极度危险的气息。
然而,他扑至门前时,眼前异光一闪,锐气直刺面门,快的无法形容。他想挡已来不及,身形陡然顿住,硬生生遏住前冲之势,不前反后,瞬间向后弹出三丈,弹回内室书桌之旁,脸上已有惊讶神色。
那名中年文士离开后,书房的门始终未关。他一出内室,马上看见门前站着个矮小的人影。那人衣着普通,乃是江湖上最常见的短装结束,整张脸被面具遮住,显的格外神秘。
他惊讶,当然不是为了那张面具,而是因为对方悄无声息出现。以他辅公祏之能,竟不知对方如何接近书房,如何下手暗算了房门前的护卫,如何手不抬足不动,把他逼的连退三丈。
苏夜看了他一眼,迈进门内,反手将门关好,缓缓道:“真对不住,阁下不肯见我,我只好不请自来。”
在寻常人眼中,她仅仅是个头戴面具,不敢露出真面目的怪人,亦无任何名气。但她一招逼退辅公祏,顿时令他震骇莫名,无心计较她过往的名声。
而她说出的下一句话,更给他留下极深印象,让他生出杀人灭口的心思。
她道:“你左手做出的莲花势,与佛门莲花印形似神不似,很像魔门天莲宗的武学。我听说,你与本代天莲宗莲主安隆为同门师兄弟,看来传言非虚。”
辅公祏武功来自天莲宗,乃是被他小心隐藏了很久的秘密。杜伏威与他义结金兰,尚不知这个秘密,此时竟被这个陌生人一口叫破。怎奈他只有灭口的心思,没有灭口的本事,震惊之余,虽拔出了那把比平常佩刀更长更厚的刀,却只将它横在身前,并无出手攻击她的意思。
但他终非平凡之辈,拔刀时已恢复平静,冷冷问道:“阁下是谁?”
苏夜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报名求见,你却让把门的人将我拒之门外,这么快就忘了?”
辅公祏迟疑道:“你……你是苏夜?”
苏夜道:“如假包换。”
她的名字对辅公祏十分陌生,绝非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但就武功而论,她也绝不输给任何成名人物。辅公祏须臾之间,想到了数个神秘的门派,又无证据将她和它们联系起来,不得要领地问道:“辅某孤陋寡闻,从未听过阁下的名字,也可保证和你从无恩怨纠葛。阁下特意找上门来,为难辅某,是为何故?”
他是书房的主人,本该请苏夜坐下,但苏夜反客为主,指了一下桌后的巨大座椅,示意他坐回去,方道:“我无意为难你,否则你无法站着同我说话。”
辅公祏坐回椅中,仍不肯放松戒心,将刀横在桌上,沉声道:“即使如此,你总该有个理由。”
书房里并无其他座椅,可见他为人高傲,不喜别人面对面坐着交谈。苏夜并不在意,淡然道:“你不说,我也猜得出你的心思。江淮军近来风头无两,成为隋帝急于拔除的眼中钉。事有凑巧,杜伏威眼下偏偏不在历阳。你认为我是别人买来的刺客,趁此机会取你小命。”
辅公祏展现他身为江淮军领袖的胆识,冷冷道:“起初我的确这么怀疑,但我一生人中,还没见过如此多话的刺客。”
苏夜笑道:“先不谈江淮军的威武军势,谈谈你隶属魔门的身份。”
辅公祏一震,厉声道:“你既然知道我和安隆的关系,就该知道我在十多年前,已经和他决裂。我离开天莲宗后,与魔门再无瓜葛。”
苏夜并不接他的话,平静地道:“阴后祝玉妍,邪王石之轩,魔帅赵德言,天君席应,胖贾安隆,妖道辟尘,子午剑左游仙,倒行逆施尤鸟倦。这八人合称魔门八大高手,你师兄名列第五,排名还不赖呢。”
辅公祏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苏夜双眼眨也不眨,在面具后紧盯着他,同时说道:“我还知道,你与辟尘、左游仙均有交情,也许这些交情不怎么愉快,但你对安隆的仇恨太深,在仇恨面前,一切过往均可放下。说来真巧,我正要前往巴蜀,找安隆的麻烦,所以想从你身上,一窥天莲宗武学的诀窍。”
世上能飞快把两个陌生人连在一起的,除了共同的朋友,就是共同的敌人。辅公祏始终对她怀有戒心,一听她的打算,又吃了一惊,却不由自主地放缓口气,问道:“原来如此,你也和他结过仇?”
苏夜笑道:“算是吧。是否突然觉得我面目可亲,比之前讨人喜欢了好几倍?另外还有一件事,我有意结识左游仙左先生,可惜不知他在哪里主持道观。你既认识他,想必了解他的行踪?”
第一百五十六章
辅公祏外表豪爽忠厚,做起事来又不乏机诈巧变。以杜伏威之多疑阴狠, 也深深信任这位自幼认识的发小, 将他当成江淮军的第二号人物, 自始至终,从无提防他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