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双眼在面具空洞处闪烁,是全身上下最有“人味”的地方。
唐宝牛说不上是吃惊,还是害怕,还是不知所措。她看他,他便底气十足地瞪回去。
黑衣乍现,仿佛一朵黑云飘落眼前。他直瞪黑云,心中想起种种小道消息。他们曾经为这些消息欢欣鼓舞,认为敌人也有吃大亏的时候,并把黑衣老人认定为自己人。这时对方真的来了,他们才赫然发现,这是个善恶难辨,不好应对的神秘人物。
他们和他刚照面,就情不自禁地尊敬起他,同时微觉不忿。这只是一面之缘,他凭什么会令人尊敬,凭什么让人害怕?何况,谁知道他是不是正主?万一他是由太师府高人假扮而成,而他们轻易相信,岂非贻笑大方?
于是,唐宝牛短暂的惊讶后,有点不服气,皱眉问:“你如何证明?”
“……我如何证明?”
苏夜颇为意外,忍不住把问题重复了一遍。她犹豫的时候,方恨少立刻凑上前来,帮腔道:“没错,你拿出证据再说话。不然的话,随便一个阿猫阿狗,跑到象鼻塔,语焉不详几句,就想取信于我们了吗?”
苏夜笑道:“取信了你们几位,好处似乎十分有限。难道诸位一生当中,经常被人利用拉拢?”
这句话相当诡谲,答是或不是,都难免大损颜面。方恨少一时语塞,唐宝牛塞得比他还严重。苏夜笑笑,向前踏出一步,淡然道:“进去说话吧。”
她刚举步,唐宝牛马上反射似地一挡。他那双足有蒲扇大小的手掌,挟风而起,轰然拍向苏夜正前方。她若再往前走,铁定会撞到这双手,然后被他抓住,一把摔到原处。
然而,双掌刚往前推出。那道黑影蓦地消失了,如同从未存在过。
唐宝牛一向奋勇善战,却没遇到过对手凭空消失的情况,怔忡之间,只觉手掌打在空处,感觉十分不愉快。反倒是方恨少在旁大叫一声,手中折扇瞬间张开,护在面前,运力腾空而起,跃向象鼻塔的第二层。
他师父是当年的武林奇女子方试妆,扇法叫“晴方好”,轻功叫“白驹过隙”。他武功稀松平常,身法却有独到之处,与小寒山门下的温柔异曲同工。
他自知凭这把扇子,绝不是黑衣人的对手,只因对轻功有充足信心,才临危不惧,一见附近黑影晃动,立刻提气上跃,逃往他能力所及的最大范围。
他们几人眨一下眼,顿时失去苏夜踪迹,感觉诡异绝伦。唐宝牛目力有限,跟不上她的动作。方恨少看是看见了,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不知何时,一只冰冷的手从旁伸出,横在他头顶上空。他跃起时快捷无伦,撞到头时,痛觉也来得不同凡响。直到发顶碰上苏夜掌心,他才霍然惊觉,一颗心砰砰直跳,生怕黑衣人杀招接踵而来。
这一幕说不出的古怪,仿佛是他主动跳起,主动把脑袋送向那只手掌似的。蔡、何两人看见手掌盖在他头顶,忍不住惊叫出声,方恨少本人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霎时间,他大受打击,平时可以戏弄敌人、从容周旋的轻功,简直从“白驹过隙”变成了“日狗寸阝”,就像他失去一只腿后,用出的三脚猫功夫。
他腰身一挪,打横移向右侧。可那只手也动了,像罩在他头顶的一团浓雾,就是不肯让他逃开。
何择钟惊呼过后,立时停下。蔡追猫微觉赧然,亦要收声时,忽然变本加厉地连声大叫,到处乱跳乱蹦,不住拍打衣衫。
苏夜拦截方恨少期间,明明没他的事,他身上却多了十来只水蛭。水蛭不住蠕动,试图钻破他衣服,钻进他皮肤。
原来,唐宝牛意识到方恨少遇险,赶紧去摸自己的暗器囊。这个皮囊里,除了常见的唐门暗器,还有苍蝇、臭虫、蜈蚣等令人厌恶的虫蚁。他曾用苍蝇扰乱对手心志,险险得胜,所以常年携带一批虫子,供他在危急时刻使用。
他和方恨少心有灵犀,也发觉自己不是对手,遂突出奇招,从囊中抄出一把水蛭,扔向半空中的黑影。
这个时候,他突然成为交卷之际,猛然醒悟有道题做错了的倒霉蛋。水蛭劈头盖脸撒出,他却一声咆哮,惊觉自己看错了黑衣人的位置。水蛭落处不是苏夜,而是惊呼示警的蔡追猫。
这到底怎么回事?这是不是江湖术士擅长的幻术?
为什么她像个幻影,能够在任何时间,从任何地方出现?
每个人都在扪心自问,每个人都得不到答案。蔡追猫纵有助战之心,此时水蛭爬满衣服,也让他气焰顿馁,光顾着拍打蹦跳,无力分心关注方恨少。
唐宝牛右手再度摸向暗器囊,又迅速收回胸前。水蛭固然恶心,却没多少杀伤力。如果他用了实打实的凌厉暗器,蔡追猫恐怕已经呜呼哀哉。
黑光闪动,黑光就是刀光。刀光裹住方恨少的折扇,像是把他掷进了龙卷风里。他仍然站着,头脑却一阵晕眩,感觉天地倒转,周边景物迅速离他而去。
幻觉旋即消失,折扇已被打歪到一边。一把墨黑的刀,重重拍在他肩头,把他拍的趔趄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