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法师与王公公亦有交往。”黄梓瑕勉强压下心口的异样,笑道。
沐善法师下垂的眼角微微一动,露出一丝得意来:“不敢,不敢,只是见过数面而已。”
“法师十余年前曾进京面圣?”
“正是,如今算来,也有十一年了吧。”他掐指算了算,说,“大中十三年我入京,到那年八月,便离京了。”
大中十三年八月,刚好是先帝宣宗去世的那一月。
黄梓瑕不动声色,又问:“不知法师前往京城所为何事?”
“那时先帝龙体不豫,因此我与各地数十名高僧一同应召进京,为先帝祈福。而我幸蒙王公公赏识,在一行人中得以成为唯一一个进宫觐见圣上的僧人。”
黄梓瑕立时想到了张行英的父亲。当年先皇病重,宫中正是所谓的病急乱投医,不但召了各地名医入宫诊视,更有多名僧道入京祈福。而沐善法师当年便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德高僧,因此被王宗实延请入宫。
“可惜佛法虽然无边,但老衲佛性不坚,终难逆天。”沐善法师说着,叹了一口气,说道,“就在我进宫的那一日,先皇虽在我念诵经文期间短暂醒转,但终究只是回光返照,便即龙驭归天了……”
黄梓瑕微微皱眉,她记得当时是张行英的父亲给先皇施以药石,使先皇醒转,因此才受赐先皇御笔,如今这沐善法师显然是替自己脸上贴金了。
于是她便故作迟疑道:“但京中人多说,是端瑞堂一个大夫救治了先皇,让他醒转……”
沐善法师没想到她居然知道当年的事情,顿时颇为尴尬,只好说:“哦,那位大夫我也还记得,当时正当壮年,也是个不怕死的。太医院多少太医不敢下猛药,怕重手伤了龙体,他则认为与其让陛下这样昏迷不醒,不如暂得一时清醒,以图社稷后事。”
李舒白便问:“先皇龙体如此重要,他如此施医,怎么太医们也不来阻拦?”
沐善法师目光闪烁,避开他的追问,只说:“当时龙体危重,局势所迫,是王公公拍板定下的。”
黄梓瑕想起李舒白说过的,先皇当初咳出的血中有一条阿伽什涅的事情,不由得微微皱眉,有心想再盘问他,但又觉事关重大,不敢轻易开口。踟蹰许久,才问:“所以当时先皇暂时苏醒,身边有法师,王公公,还有那位端瑞堂的张大夫在?”
“哦,老衲也想起来了,那位大夫姓张……”沐善法师点头道,“当时圣上苏醒,我们避在殿外,曾与他互通姓名。只是年深日久,如今已经不记得他的姓名了。”
黄梓瑕又问:“如此说来,法师与张大夫当时都守候在殿外是吗?”
沐善法师迟疑片刻,才说:“是。”
李舒白也不说话,但两人都明白沐善法师是在说谎。当时李舒白一直守候在殿外,若沐善法师当时出来,必定会与他见面。但以他的记忆,却不记得沐善法师的面容,可见两人绝对未曾见过面——也就是说,当时他父皇短暂苏醒之时,沐善法师,应该就在他的身边。
但今日这样仓促而行,又借了这样的身份,显然无法盘问清楚了,所以李舒白与黄梓瑕都选择了没有戳穿。
见李舒白朝她微微点头,黄梓瑕便向他合十行礼道:“多谢法师好茶。既见法容,得偿心愿。我等不便再打扰,以免贻误法师清修。不日将再行拜访。”
沐善法师那双眼睛又在她面容上扫过,然后笑着站起,送他们二人出门去。
上山时是三个人,如今他们两人走下明月山。
山风呼啸,鸟道盘曲。黄梓瑕与李舒白一路沉默。
他们走到前无屏障的山崖边,两人一起回看群山苍茫。飞鸟横渡他们面前的青山之间,长空烟岚横斜。
见四周无人,声息俱静,李舒白才开口说道:“这沐善法师,似乎会天竺的摄魂之法。”
“摄魂之法?”黄梓瑕若有所思地皱眉,想起他刚刚看着自己时,自己那种恍如如坠梦中的感觉。
“我之前曾见过一个西域胡僧,能用双眼控制他人,使人如痴如醉,言听计从——看来沐善法师就是学过这种法门,只是不及那胡僧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