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推门进去还是就在门口等着,院门从里打开,一个年轻女人奇怪地望了他一眼,然后叉起腰对外头那堆小兔崽子们吼说:“看什么看,回家看你妈摇床去!”
小孩们一哄而散,只剩下两三个胆大的远远地站着,那年轻媳妇扭过头来,继续叉着腰,上下打量了刘大磊一遍,脸色稍微好看了些,口气依然不客气地问:“找谁?”
刘大磊合上嘴,同时把那句“找我妈”咽了回去,用疑似弟媳的女人相同的目光审视了她一遍,目光在那粗短的手指按着的肥胯上多停留了两秒,暗赞了声老娘好眼光,这媳妇好生养,嘴上开口问说:“刘大林住这?”
那女人像感觉到他的心声,眼刀狠狠剐了他一下,还没回答,身后老娘从堂屋出来,走过院子,问:“秋枝儿,谁在门口?”
就是一侧身,一眼瞥见梦里出现过无数次的熟悉身影,刘大磊他娘楞了下神,退了两步,再次看清楚院门边的大儿子。
这一看,直接看出两行热泪来。
大儿子以出外打工的名义流落到外乡避风头,那时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一走数年,第一次确切的音讯居然是进了冶家山监狱。
好不容易出来了,又嫌丢人,家门都没踏进一步转头又不知去了哪。
刘大磊他娘数数日子,这居然是十多年来全家第一次齐齐整整坐一桌吃饭,看着闷头喝酒的老大老二,想起死鬼老头子,粗糙短肥的手指头又抹了把眼。
以前村里人都说刘家老大机灵,将来是个有出息的,包括刘大磊也预料不到,到头来撑起这个家的居然是闷声不吭的弟弟。
他入狱前寄回的那笔钱,是老二做主用老婆娘家的名义买了两辆货车,后来主动上缴完赃款,就靠这两辆车和小舅子跑起了运输,也是靠老二赚钱给爹办了丧事,家里又起了三层小楼。
弟媳妇一声反对也没有。
为了这个,刘大磊不顾乡下规矩,坚持让弟媳坐上桌,实心实意敬了杯酒。
弟媳妇叫桂枝,这天桂枝的妹妹来家帮忙,就是门口见到的秋枝。
这一同桌坐下,再一敬酒,秋枝挺为姐姐高兴,觉得传说中姐夫这个不成器的哥哥为人还不错,最起码懂得尊重人,而且一身笔挺西装,人模人样的,说话做派也和村里人大不同,她是越看越顺眼。
刘大磊他娘情绪平复下来,那些伤心渐渐被喜悦取代,视线从桂枝怀里的孙子移到扭扭捏捏坐着桌旁的秋枝身上,再顺着秋枝眼角的余光转到大儿子身上,心里一乐,脸上笑开花来。
这是刘大磊投奔他姜哥进矿场上班的头一年,这一年南村的露天矿场开挖,周村的矿井打好了井道;这一年他混进聂二的夜场,一个人几乎搬空了财务室;这一年他把矿上的分红一股脑塞给他娘,理直气壮说这是干净钱,明年估计更多。
哪知第二年春节回家他娘没了好脾气,一扫帚横敲在他准备迈进院门的小腿上,拄着扫帚就开骂:“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跟你死鬼爹一样,手上攥几个子不知道刘家门朝哪开!”这样仍不解气,一手拎着刘大磊的耳朵,一直把他拎进门。
刘大磊哭笑不得,“我还不是你生的?”
刘大磊他娘听了这句跳起三丈高,正准备继续发狠地拎,听了儿子喊疼才不忍地放手。她憋了半年的火,不为别的,就为大儿子半年多不着家门不说,连秋枝那样的好姑娘居然也看不上。
刘大磊跟着师傅混那几年,也不是没碰过女人,他敢站村口大言不惭地吼一声全村开荤最早的舍我其谁。可是在冶家山的那些日子,读着从姜哥那辛苦偷来的一两封信,想象一个温柔的女性的声音说着那些暖心窝的话,他才知道,女人,不止是冬天里暖被窝的。
后来出来亲眼见到嫂子,再鞍前马后地照顾着,被照顾着……刘大磊怎么看得上泼辣的秋枝?
“眨眼你侄儿都上学了,老大不小的,你不操心我操心!你跟娘说,你在城里有了还是怎么?犊子我丑话说在前头,你敢娶个作怪的妖精回来,外头不能下地,家里不能上灶的那种,我连刘家门都不会让她进!”
刘大磊心想按他娘的标准,嫂子那样的只怕只能当撑衣杆来用了。挠头说:“我要找个有感情的。”
“放屁!感情能当饭吃能生娃?”他娘不以为然。“秋枝怎么看怎么好,人勤快,里外一把手,更何况和她姐一样的屁股,保不准也和她姐一样,进门两个月就怀上!”
看儿子无奈的表情,他娘想起这大半年来二媳妇几次撮合的结果,幽怨地叹口气,扯了凳子一屁股坐下,问:“说说,你究竟要个什么样的?”
当然……是嫂子那样的。不一定要那么高,也不一定要秋枝那样圆滚滚的肉,但是,笑起来要细眼弯弯的,看着心里就舒畅。说话速度也要慢点,听见像夏天喝了放糖的凉开水。最好,最好也是教书的。刘大磊想起南村学校老杏树下,啾啾乳燕的注视下,嫂子给村里孩子补习的那张小方桌。
刘大磊觉得不太可能,嫂子那样的天底下大概就那一个。想到姜哥的好运气,不由有些气闷。脑海中再浮现年初四晚上姜哥挽着那个骚娘们一起进酒店的背影,闷气化成一缕邪火,没处发泄,恨恨的,一手捶在车门上。
从“义”字上说姜哥救过他一条命,又给了他一个安身所在,他不能做背后捅刀子的事。可从“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