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差一点,他便自由了。
“行之,我跟在你身后那么多年,今天总算走在了你的前面。”
“你想说什么?如果是你爹的事,我不怪你。其实……”
“其实你根本不敢相信,我在你身边隐藏了二十年,不是吗?小时候,我爹是国师,我是你南诏世子的玩伴,也是注定要挡在你身前的人。为了能让你看到我,为了让我爹满意,我必须冲在你的前面。因此,我几乎事事都要胜出于你。可是,即便如此,你若指剑向我,我还是从未赢过你。只这一点,你难道不会好奇吗?”
“宋欢,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不是?可这些在我心中,却是天大的事。你说可笑不可笑你难道觉得,我需要你的怜悯今日,我不是宋欢,你也不是杨行之。我们第一次相见。现在,请你出剑!”
“宋欢!我……”
“出剑。”
少年回首向人群密集处微微点头。他很不解,宋欢这小子,今天是见了鬼吗?他开始有点后悔,早知道就该先出手,也轮不上这小子作妖了。
杨行之敷衍地提起了剑,随便比划了两下。宋欢出剑后,便直贴剑腹而来,他下意识翻身挑开。紧接着,他就龇牙懊恼了,应该趁此机会脱开手的,宋欢便也胜了。正在他挖空心思捉摸假动作时,手上猛地一阵剧痛,一股强力传来,他被震开退后,曲身撑在地上。
小时候学剑,师父总像老牛一样,定要再□□刍不甚如时的顽草。
“剑者,自长剑出鞘,就是无锋无念。手虽有物,但心中无物,臻于无匹之境,而后克化万物。”
听了师父的话,杨行之一向奉行的是春风化雨,杂百家积小流以撼江湖。往大了说是融通有无,往小了说就是不愿吃苦,只会抖机灵。宋欢的一招让杨行之恍然大悟:抛开输赢不论,单就下的功夫、内力深厚来讲,他在宋欢之下。
意识到这点,杨行之立马识相,肃然脱手退开,在一步之遥外收剑立定。
“我输了。”
少年拱手躬身。
“你在诧异我的剑法?当年,你学贯百家,我绞尽脑汁,就是为了这一天。若论眼界,我远逊于你。但你杂学旁收,胜在精巧,也输在精巧。所以,我便要用‘深厚’二字相较于你。你不愿下的苦功,我宋欢练了二十年。今日来看,可还配得上与你并肩一二?”
“宋欢,我从未这样想过。”
“你自是不愿。毕竟,比起南诏世子的风光霁月、洒脱磊落,我宋欢只余‘阴鸷’可叹了。你以为,我是宋欢吗?从哲学层面讲,二十年前宋欢就死了。”
杨行之在纳罕之余,还有些跳脱。一个书呆子,何时竟放弃掉书袋了?
“你喜欢西洋仪器,不愿去学堂读书,我替你去了。因此,在我爹未至南诏前,我就替他结遍了南诏权贵。你不愿带我入蜀,可我还是来了。不这样,我又如何继续传递消息?噢,对了。十年前我就知道了,风花雪月,由大理王亲捧而出,托与了即将远赴西蜀的小世子。如今,西川堂之火可有让你清醒一点,觉得似曾相识?”
“我知道幕后之人是宋义。宋欢,你这个大傻子,干嘛出头哇?”
“杨行之,我们都太自以为是了。你从未认识我,我也从未认识你。不过,我们除宿敌之外,看来还真有些相似之处。一个对朝局漠不关心的纨绔,却说了,他知道幕后之人。是不是我在传递消息的时候,血溅太和的时候,踏平南诏的时候,你都在我身后?如果你说是,杨行之,你把宝物拿出来,我就当世上从此没有你这个人。”
杨行之盯着这个陪伴他长大的人,他的疾言厉色,他的气势凌人,让少年不得不正视现实。在少年正色以待的一刻,他就看到了宋欢与他,终究还是列在了两阵之前,背后是不同的千军万马。在十年间累起的森森白骨中,他到底是只身一人。
少年手提橘灯,穿过街市,看见满城天灯骤然成火。他像是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他曾经以为,只要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不会离开,他就可以踽踽而行,跨过群山,投身密林。纵使不见天光、众鸟飞尽,他还是愿意一直向前,直到山间云雾看老了他,直到立于群山之巅。
他举起了剑。冷光过后,他的身旁再无一人。
少年背对着日光向人群独自走来。光晕照眼鲜明,人们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孑然一身,和周围的空间割裂开来。在少年的身上,只有呼吸是严丝合缝的。
江休走上前甩开扇子,似乎还嫌事情不够棘手,凑着杨行之的不对劲迎了上去。
“怎么不见和你一同离去的那个小子了?”
“死了。”
“死了?!”
江休本着是场面就要大的原则,扯开嗓子就喊,此时便是路人也能透过层层人海听到了。
段一瞅着杨行之的鬼样子,再加上江休的一吼,基本情况也估摸的差不多了。快步上前后,从背面就给了江休一拳。猝不及防之下,江休的头巾歪了,折扇也掉了。
“无赖就是无赖,和一帮疯子混久了更是无赖。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