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祎步履从容的走进了内城,脸上挂着平静的笑容,并且一直把这个笑容带到了孙权面前,这才严肃的上前行礼。
不过,谁都看得出来,这纯属是礼节性的,与紧张无关。
孙权歪坐在榻上,半眯着他那双著名的碧眼,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费祎,嘴角的几根紫色的胡须颤了颤。旁边站着的诸葛恪见了,上前一步,笑道:“君今日意态从容,莫非有什么喜讯传来?”
费祎看看他,矜持的笑了笑:“同喜同喜。”
诸葛恪眨了眨眼睛:“诸葛丞相大捷了?”
“正是。”费祎面不改色,转向孙权,朗声说道:“外臣刚刚收到消息,我家丞相北伐已毕,取关中而还。现在大军已经班师,不日即到永安。闻说大王在此,欲以大王一晤,还请大王稍候数日。”
孙权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又扑哧笑了一声:“你家丞相不是在陇右的吗,怎么只取了关中,却没提陇右?”
费祎微微一笑:“丞相用兵,奇变无方,非常人可想。天下人都以为丞相意在陇右,焉知我原本就意在关中。大王,关中的地势比起陇右来可重要多了。而且,唇亡齿寒,关中入手,陇右又岂能独存?”
孙权的嘴角一抽,无言以对。他知道费祎在说谎,为诸葛亮遮掩,可是他也没有证据证明,费祎以一句兵不厌诈就全给解决了。诸葛恪也有些为难,他也不相信费祎说的,可是他能当着这么多的面说自己的叔叔不要脸,把别人的功劳当成自己的功劳么?
君臣二人相视苦笑,对费祎的巧辩无可奈何。费祎几次出使东吴,他们之间已经较量了无数次,能让费袆吃瘪的时候还真不多。
“既然诸葛丞相有消息来,那他对我的提议如何答复?”孙权不再和费祎兜圈子,直奔要害:“应还是不应,今天该给我一个准信了吧?”
费祎点点头:“丞相的确有回复。不过,丞相对大王的想法,有些不同意见。”
“不同意见?”孙权沉下了脸,坐正了身子,双手抚膝,哼了一声。诸葛恪等侍从也立刻收起了笑容,大殿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冷厉了起来。孙权冷笑道:“我本无须理会他,只不过是碍于盟约,这才通知他一声。你以为他不同意,我就做不得吗?”
费祎看看他,拱拱手:“大王,我家丞相,也正是因为双方结盟的份上,才提醒大王一句。”
“是吗,那我倒在听听,他提醒我什么。”
“大王,如果我记得不错,你这吴王的爵位,是曹魏封拜的吧?”
孙权恼怒的瞪着费祎,冷哼一声,不予作答。他也不好回答,因为费祎说的是实情。
“如果大王称帝,不知道曹睿是派使者来贺,还是派大军来讨伐?”
“他现在要攻取关中,哪有什么兵力来侵犯我江东。”羊衜接上了话头,不紧不慢的说道:“再说了,就算他大举来犯,又能如何。数次南侵,他哪次不是大败而归?”
费祎扑哧一声笑了,看看羊衜,摇摇头,一副很不屑的样子。孙权看了,更加不爽,阴着脸,正要喝斥,费祎咳嗽了一声:“大王,你忘了这吴王之位,是怎么来的吗?莫非你还想重施故技?”
孙权一愣,顿时臊得满面通红。
吴王之位怎么来的?孙权最清楚不过了。当时曹丕刚刚篡汉,地位不稳,而他却面临着刘备大举来犯的危机。他生怕被刘备和曹丕两面夹击,只好向曹丕称臣,曹丕这才封了他做吴王。如今他兵临益州,又逼着诸葛亮承认他称帝,如果诸葛亮不接受,他随时有可能和蜀汉再次大战。这和当年的情况有相似之处,但是问题在于,他就算再向曹睿称臣,曹睿可能封他做皇帝吗?曹睿肯定发兵讨伐,让他两线作战啊。
更重要的是,费祎用这种方式来指出这一点,让他非常没面子,根本无法反驳。
诸葛恪见孙权窘迫,连忙出言解围:“你不要忘了,你们虽然得了关中,可是关中荒残,短期内,关中无法自给。再者,关中居高临下,对曹魏的重要举世皆知,与多次侵吴无功而返相比,曹魏岂会舍彼就此?倒是你们,就算战事上一时顺利,举国皆兵,又能撑到几时?”
费祎耸耸肩,不以为然。“这一点请诸君放心,关中固若金汤,曹魏已经攻了数月,依然寸步难进。再坚持下去,恐怕最先支撑不住的不是我们,而是他,所以嘛,你们看着吧,他很快就会撤兵。到了那时候,他应该有足够的兵力伐吴。”
“你说他撤兵就撤兵?”羊衜冷笑一声。
“他不撤兵,我们就逼他撤兵。”费祎哈哈一笑:“因为,他再不撤兵,只怕宛城不保。”
孙权眼神一缩,厉声道:“你说什么?你们要攻击宛城?”
费祎点点头:“大王,这就是我今天来请见的第二个任务。我军将攻击宛城,为避免引起盟友误会,特此通知。”
孙权和诸葛恪等人面面相觑。关中大战,永安局势紧张,诸葛亮还有余力出兵宛城?他真是出兵宛城,对付曹睿,还是出兵江陵,抄我东吴的后路?
正如魏霸所说,襄阳是个痒痒肉,只要轻轻一碰,不管是曹魏还是东吴,都会紧张起来。费祎越是说得风清云淡,孙权心里越是打鼓。在没有得到确切消息之前,他不可能完全相信费祎的话,但是费祎作为一国使者,正式向他提出通知,却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很可能诸葛亮确有此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