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个意思。”他当然不会怕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是他却怕他说出这样一句“会”,他才要开口,却听陶生说,“师傅云游四方,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你能不能说给我听?”
“乱世求生,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我想听。”陶雪庵认真道,眼睛亮晶晶的,似乎真的是想听那些轶事。
和尚为难,可是还是耐心的讲起了那些走过的地方,碰到过的轶事,他很久没有说过故事,这个节骨眼也没有心思将故事,可是还是说起一起轶事,从杭州天竺寺的和尚夜见奇木有光,塑造观音大师的雕像,到玄武湖埋了一个与猫猫同音的毛姓老人来杜绝鼠患。从甄山的老樵夫收养了一个鹿生的女儿到徐州汉高祖庙边的试剑石(注),他说故事并不好,不会先抑后扬,不会起承转合,可是乌蓬前的那个呆瓜,却脊背挺直,听得专心致志。
和尚心神恍惚,回过神来,书生正目光灼灼盯着他,他哑然,“抱歉,我继续把这个故事说完吧。”
“不用了。”书生却摇摇头。
他惊讶,苦笑,“到底贫僧说得不动听。”
陶雪庵却说,“那些故事都是很好的,我……从来不知道有这样有趣的事。”
和尚不知道怎么说什么,却听陶雪庵说,“我也给你说一个故事吧。”
和尚一愣,实在不明白这个少年,他不明白为什么他在目睹他大开杀戒后还能气定神的和他说起故事,却也不忍心打断他。
“我以前说过的吧,有一个痴儿,一直被家人锁在深山的宅院里,那里十分僻静,常年没有什么人经过,他十岁以前见过的鱼鸟飞虫,大概比人多得多,这些鸟儿虫豸见多了,就以为自己也是同类,所以那个痴儿十岁都不会开口说话。”
“他一日又一日的痴傻下去,那些他父母派过来照顾我的老仆大概也看不到什么希望了,他的大娘也说,好歹留这个孩子一口饭吃,他无知无觉的活到那个岁数,身边的仆役换了一拨,听到这句话时,第一次希望自己真的是无知无觉的一棵树。”
“一棵树?”和尚皱眉。
“这个想法太过于荒唐,可是当时那个痴儿却是真心实意想要成为一颗树的,他站在围墙下一动不动,不管下雨还是刮风,好像只要这样,自己就可以真的是一棵树。”
“可是,那个痴儿,终究没能成为一棵树。”
“为什么?”和尚一颗心忽然悬在半空中。
“那是泰和元年的立冬。”
“我记得那一年,北朔大荒,胡荻入侵,这场战事一直持续了好几年才平息。可是你为什么记得这样清楚?”
“因为那一日,一个少年僧人经过我家门口,那是我家的老奴不在,他便堂而皇之从矮墙中翻进来,那不是一个好和尚,他见我家里没有人,便开始往兜里顺东西,等到心满意足的拿了烧鸡,咬了几口,才发现在墙角的‘那棵树’。”
“很多年后,我也无从得知,他是怀着怎么的心情,跟一棵树说话的,有时候是一种佳肴,一段佛经,有时候是一段轶事,他讲完就啧啧哀叹,小呆瓜,你若不是这般模样,就真的可以真的尝尝了,或者说,就可以真的去哪里看看了……他隔一日就来,从那个僧人喋喋不休的话语中,那个痴儿看到了这个尘世最初的模样,他从对僧人的话全然没有反应,到会发出一个没有意义的单音节,他慢慢的开始不满足,当一棵无知无觉的树了。”
“后来呢?”
陶雪庵却说,“后来的事,师傅难道不应该比我跟我清楚吗?”
“次年春天的一日,那个白袍僧人忽然送给那个痴儿一枝杜鹃花,痴儿第一次见到这样好看的话,激动的哇哇直叫,他说你别叫,借我躲躲,明天就带到到山上去看花,说着就从墙头上翻过去了。”
“可是他却再也没有回来。”
陶雪庵抬了头,笑着,眼里却有水光,“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你看那个和尚,多么坏。”
和尚怔然,半响才道,“是的,他这么坏。”
他和这个少年本来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只不过因为半个月前他师父急把他召回来,说要他保护一位故人上路,回来就要把这破寺过给他,他自然不稀罕这个小破寺,可是却没有道理拒绝老秃驴的要求,他以为仅仅是这样,他却没有把持住,破了戒,到底是造化弄人。
更加造化弄人的是,他起初以为这位故人是师父的故人,见他的容貌后,他又以为他是那个人的故人,可是他没有想到,他会是……他的故人。
寒山上的杜鹃花开了又谢,小痴儿趴在围墙上,等着路过的僧人再进去坐一坐,给他讲完这样一个故事。
十载光阴就这样蹉跎过去了。
原来,终究是他欠他良多。
作者有话要说: 注:以上佚事均来自张岱的《夜航船》。虽然题目叫夜航船,其实没有什么关系的。重点当然是“船”啦。
第6章六、云聚
六、云聚
大风将船头的帆布吹得猎猎作响,天色似乎又暗沉下去了。
——暴雨将来。
陶雪庵站起来,苦笑,“我的故事也说完了,好像也没有什么意思,那么,我们就后会无期吧。”
“小……施主,”和尚忽然伸出手来,他的眉头紧锁,却终于恭恭敬敬的唤了一声施主。“施主,此去京都,路途凶险,贫僧可以……”
“我这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