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是执意投案。
荀贞怎肯眼看他赴死?娓娓劝道:“你犯下的是贼杀重罪,如果投案,必然一死。你死了,谁来孝顺你的母亲?幼节年纪尚小,不及弱冠,你将阿母托付给他,能放下心么?”
“这,……。”
“当今天子宽仁,自建宁以来,几乎年年大赦,明年应也不会例外。如果赶上允许赎买的话,你的罪行虽重,也不是不能赎买。要不这样,如今已是九月,你再等一等,等到明年夏天,看看天子有无诏书允许赎死。如果没有,你再来投案,如何?”
有时候,朝廷会下诏书,允许天下罪犯、亡命用钱、谷、缣等物,或购买爵位来赎罪。小到“赎耐”,大到“赎死”,都是可以的。
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许母涕道:“荀郎都这么说了,你还站着干什么!”
荀贞说的有道理。
如果许母在亭中过得很不好,受到了虐待,许仲拼得一死也会把她救出,如救不出,他也会甘愿投案自首。但现下,许母过得很好,又有许季随侍在侧,似乎确实也没有必要执意自投死路了。朝廷的大赦不在春天就在夏天,完全可以再等几个月,看看情况再做决定。
许仲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就像他刚才一听他母亲说荀贞“侍其如母”、不愿荀贞获罪,就立刻二话不说地从劫人改为自首一样,现下听了荀贞的劝说,觉得有理,便走回许母身前,重新跪拜在地,叩首请罪,说道:“因为孩儿的缘故,连累母亲受此大难。孩儿本欲投案,以换母亲归家,……。”
许母打断了他的话:“你也知俺十月怀胎,将你养大。把你养大,就是为了让你寻死么?你不要再说了,快走、快走!”把他扶起,握住他的手,泪眼相对,又道,“千万、千万,毋要忘了荀郎的恩德!”
“扑通”、“扑通”接连三四声闷响,打断了母子说话。诸人吃了一惊,睁眼望去,又有三四个人跳入了院内,皆短衣打扮,手执长刀,一个还拿着弓弩。
……
繁家兄弟唬了一跳,从院门边跳开,背靠墙壁,“噌”的一声将刀横在胸前。繁谭叫道:“何人如此胆大?夜犯亭舍!”
院中站了这么多人,也出乎来人的意料。来人中一人飞快地将院中扫了一遍,说道:“不要惊吓住了老夫人!”奔到许仲身前,叫道,“许郎,咱们的人都来了,尽在院外。”
另外那三个人执刀、拿弩。
拿弩的逼对荀贞诸人。执刀的缓缓向繁家兄弟逼去。傻子也看出来了,来的这几人必是许仲朋党。
荀贞见院门的缝隙中,闪动火把光芒,虽不闻人声嘈杂,但脚步沙沙,也不知聚了多少人。他纵城府深沉,但眼看本已平定的局面突然又起风波,亦不免紧张起来,想道:“哎呀,难道看错了许仲么?他竟不是一人前来?”深吸了口气,保持住冷静,制止住程偃、陈褒驱前。
许仲抬起头,火光映衬下,他脸上亦一副吃惊的模样。
荀贞的目光一半在来人身上,一半在他身上,见他这般模样,放下心来,心道:“看来这些人不是和许仲一同来的。”
果然,许仲起身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阿禽给俺们送信,说你今晚去了他家,知道阿母被系在舍中后,一转眼就找不着人了,猜你定是来了此处,所以俺们招呼相聚,过来相助。”
亭舍诸人起先还好,此时见许仲朋党尽来,无不失色,能保持镇定的只有荀贞和陈褒两人。
荀贞轻轻地活动了两下手指,摸住腰边短刀,外松内紧地时刻注意来人动静,一言不发。这个时候,再说什么都没有用了。许仲若不改变主意,那么万事大吉;许仲若因来了帮手而陡然变计,没别的说,只有血染庭院,看看鹿死谁手。
陈褒嘿然冷笑,说道:“许仲!俺敬你乡间豪桀,所以你阿母来亭中后,荀君令俺们恭敬侍奉,俺也毫无怨言,却没想到,你是这般小人!既然已经留了后手,刚才却又是献刀投案、又是跪地磕头,你全是在做戏、戏弄俺们么?你虽人众,俺却也不怕!”
许仲脸上微红,荀贞因而笑道:“诸位汹汹而来,我以为是想做什么呢,原来是为了阿母。许君,不管你来的是一个人,或者很多人,我一样都是这句话:你的母亲我不能放。”
许仲的个子比后来那人低很多,但两个人站在一块儿,诸人的视线却全都落在他的身上。
他低沉地说道:“我实是一人前来。他们大约是忧我安全,故此聚集齐至。……,荀君,你悉心照顾我的母亲,恩德厚意不敢忘。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遣一个人、拿一片纸,递句话来,纵刀山剑树、地狱火坑,我不惜此身。”拉住身边的人,说道,“我们走。”
他身边这人愕然,问道:“走?”
“荀君侍我母如亲母,恩德如山,报之不及,怎能刀剑相对?”许仲拉了这人的手,大步走到院门边,对繁家兄弟说道,“劳烦,开一下门。”
繁谭、繁尚转头去看荀贞,荀贞点了点头,他两人将门打开。
饶是荀贞胆壮,也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院门外密密麻麻,站了足有二三十人。还好刚才许母、许季帮忙说了话,要不然就亭中这六七人,真动起手来,一个都活不了。
许仲立在门口,他的两个朋友打起火把,映亮了他的容颜,他面对院外众人,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