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走愈远,浑身颤抖着,怀中的包袱渐渐染上小脸滴落的泪……
翌日,菜贩商眼看无人来搬运食材,他猛敲门,不一会儿便惊醒厨子和元计两人。
厨子率先下楼,开门让菜贩的小哥进屋。
「奇怪了,那位小伙计呢?」
厨子愕然,小宝儿一向早起,从不偷懒。他抬头吩咐:「元计,你去看看小宝儿是否睡过头?」
「喔,我马上去。」元计转身又上楼,不一会儿,他在楼梯口大喊:「师父,小宝儿不见了!」
厨子心下一惊,「怎么可能!」
元计暗叫一声糟,隐约察觉小宝儿近日之内的话少,彷佛藏着心事。「师父,小宝儿该不会听见前几日您和大哥的争吵?」
「吓!那就糟了!」厨子立刻奔出后门外,直冲至小巷子口,放眼所见一片灰蒙蒙,天未亮,街道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小宝儿──」他拉拔着嗓门吼,四周兜绕了几回,最后杵在原地等了好半晌,始终没见到小宝儿的身影出现。
怔了怔,脸上充满复杂的神色,缓缓地回头,只见元计站在食肆后门外,朝他摇了摇头。
「别找了,我瞧过屋内一遍,确定小宝儿拿了几件衣裳,他已经走了。」
离开食肆,乔宝儿茫然地走在街头,眼看两旁的商家、食肆一一开业,而他连落脚的地方都不知在何处。
他好想家……
抬首,雪花瓣儿落在他脸上,微微的刺痛透入心底,轻颤的眼睫敛下,遮盖了那泛红的眼眶。
他以为自己够坚强,以为尚有余力可以继续走,以为能辨明清楚方向,可是他除了茫然之外,还是茫然。
浑身几欲冻僵,耿耿于怀一身渺小的存在竟是带给他人麻烦。
渐渐撑开眼,他不知自己还能上那儿?
伫立在路旁,紧搂着唯一的包袱,不由自主地忆起曾经──有人在耳畔提醒:「你最好是看清楚该怎么走回府,以后若出门,可别绕错路。」
「我不要回去……也迷了路……」
他神情黯然地垂首,恍若无魂般地走向一处小巷子内,贴靠着墙,缓缓失坠的身子蹲在角落不断发抖,埋首于膝上,泛白的唇发出喃喃低语:「我讨厌你……」
蓦然,脑海缭绕着一声低浅的温柔,「小家伙,别睡太久,我会对你好。」
是谁……是谁说过这句话……
混沌的意识溃散成一缕轻烟,丧失知觉之前,他喃喃地呓语:「我好冷……」
「他醒了吗?」
「还没呢,小姐。」
喜儿略皱眉,低头翻找搁在腿上的包袱内,仅有几套衣裳,嘴上不禁嘀咕:「他是偷跑的奴才么,还是离家出走的少年……」
芙蓉轻关上房门,莲步轻移至床沿关怀道:「他睡好久了呢。」
「将近两个时辰。」
主仆俩互看了一眼,须臾,视线一致瞟向软榻上仍昏睡不醒的小少年;脸色苍白,肌肤薄透如纸,两颊略凹陷,浓密的眼睫下有一层阴影。
他蜷缩在床榻上,显得脆弱且死气沉沉。
房内,搁着一炉炭火,上头煨着一小锅热汤,等小少年醒来可以果腹。
「他好瘦……」
「小姐,您带回一个麻烦哪,我担心他死在这儿就糟了。」
「别胡说。」芙蓉倾身探了对方薄弱的鼻息,「他一定是病了。」
「不只病了,也很穷。」喜儿翻找出他身上的银两,小纸袋内,仅有几个碎银。不禁摇了摇头,小姐平日打赏给下人的银两都比这些还多。
芙蓉一拧眉,斥道:「喜儿,快把银两放回他身上,妳不该乱拿别人的东西。」
「我只是找找嘛。」喜儿仰起脸来,眨着眼儿一副好生无辜。「这人来路不明,我总该先摸清楚他有几斤几两重?」不过,她摸到几根肋骨,好似啃得仅剩骨头的鸡胸。
「等爷回来,八成又会端着一张严肃的臭脸,小姐总是带回一些来路不明的乞丐,供吃、供住、供银两花用,爷的别馆有十二所,都变成济善仓了。」
「我做善事嘛,夫君不会说话的。」她的理由是广积阴德,也许能保佑她平安顺利的产下孩子。
「爷是嘴上不说,都直接表现在脸上了。」她戳破主子娇软的借口。爷是宠小姐才顺着;做善事是一例,生孩子也是拗不过小姐的央求,妥协让小姐跟着来城里洽商又是一例。
「爷为了您打破不少规矩,等爷回来,就带您回娘家了,我求您行行好,别再出门捡回一些乞丐啦。」人还能塞到那儿去?安排工作、打杂的活儿几乎都满了,没缺。
她忍不住一直碎念:「您饶了我吧,爷舍不得骂您,但是他会骂我陪着您出门。」她是帮凶,小姐是罪魁祸首。
人是千金之躯呢,弱不禁风,以往在娘家有王爷宠,嫁出门了,有丈夫宠,却倒霉了她──没人宠,唯有让人赏白眼的分。
芙蓉睨了她一眼,嗔道:「妳比夫君和哥哥都还要啰唆。」
喜儿一翻白眼,疾呼:「我能不啰唆么?您怀着身孕,半点儿都出不得差错,我拜托您别再出门,若要给爷送鸡汤、送暖裘、嘘寒问暖的事等爷回来了再做,省得您在路上又瞧见哪个乞丐,顺便带回来养着。」
「……」她闭嘴,毫无任何架子,贴身丫鬟喜儿像是老妈子。
训斥了主子一顿,喜儿随手将小纸袋放回少年的衣襟之内。
乍然,芙蓉惊呼一声:「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