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捏鼻梁,一手去捋明诚的脖子:“想要骗过敌人,先要骗过自己。你其实明白的。”
明镜这几天睡得昏天黑地,偶尔醒一次,搞不清楚时辰。隐约听到街上有枪声……上海的枪声从来没停过。她稀里糊涂觉得自己仿佛在民国十六年,冲回家,搂着明诚明台瑟瑟发抖。
明镜又叫了一声:“明台?”
这一次真的看见明台。明台端来水,扶着明镜坐起:“大姐喝一点水再睡。”
“什么时候了?”
“晚上呢。大姐先睡,睡一觉,身体就好了。”
明镜疲惫地笑。明台小时候生病,明镜都是这么安慰他的。睡一觉,醒来,身体就好了。
她伸出带着热气的手,摸摸明台的脸:“怎么这样凉?”
明台握住明镜的手,用脸蹭:“大姐,睡吧。”
明镜心情挺好,缓缓睡去。
明台看明镜,看了许久。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她却像他的母亲。
“……大姐?”
明镜没听到。
明台把明镜的手塞回被子,掖好被角,离开房间。他轻轻关上门,在明镜卧室门口跪下,端端正正磕头。
对不起,大姐。你就当……明家,白养我。
明台神情平静地穿上大衣,阿香鼓起勇气叫他:“小少爷!您刚回来,又去哪儿?”
明台笑笑:“小阿香,你过年打牌又耍赖,还欠我钱呢。”
阿香看明台。
明台很温和:“照顾好大姐。”
“小少爷,你晚饭回来么?”
明台推门的手一顿,终究一脚踏出家门,再未回头。
明诚正式以青瓷身份与黎叔会面。黎叔曾经以为青瓷年纪很大,他给人的感觉阅历丰厚而广博。没想到竟然是眼镜蛇身边的高个子漂亮青年。
明诚跟他握手:“您好,我是青瓷。”
“你就是青瓷。我已经太久没有联系到咱家人了。”
明诚点头:“明台如何?”
“放心吧,我已经把那件背心交给他了。他很奇怪,但我没说什么。”
明诚表情有些凄怆,艰难道:“这个计划,从启动的那一刻,就无法停下来。已经牺牲太多,从重庆到上海。”
“所以军统需要我们的配合?毒蜂这个级别的特工叛变的确可怖,这意味着一整条情报线全都完了。”
明诚闭着眼:“黎叔,只能……靠你了。”
黎叔饱经风霜的脸上风平浪静:“放心吧,我会拼尽全力。不要担心,因为……明台是我的孩子。”
明诚一惊:“确认吗?”
黎叔笑得哀伤:“确认。”
明诚似喜非喜似悲非悲。他喃喃自语:“那就……太好了。没有更好的事了。”
民国三十一年一月七日,戴笠密令:毒蜂叛变,执行家法。
毒蜂在七十六号。
元旦后晴气庆胤吩咐李士群立即从苏州赶回,亲自看管毒蜂。任何人不可靠近,包括明楼。李士群对毒蜂非常客气,称得上优待。他知道毒蜂,资格非常老,军统成立之前就存在的代号。没有出身,郁郁不得志。毒蜂对于“转变”非常谨慎,日本人也并不信他。然而毒蜂带着一条情报线,湖南日本十一军和第九战区国军正在激战,战斗过后验证毒蜂的情报几乎全都准确。
李士群和毒蜂下棋。
“日本人快要相信你的情报了。”
“我的情报都是正确的。他们信不信是他们的事。”
“戴笠已经发现你叛变。你的情报线还能运作多久?”
毒蜂笑起来。笑声在他嗓子里滚,脸上却没有笑意:“运作到我死。”
“你很对得起你的代号,真够毒的。上海的军统特务被你卖了个干净,你也不害怕。”
毒蜂落子:“戴笠早就想除掉我。我没办法。中统又是那个样子……你更清楚。”
李士群生平最恨中统,冷笑:“中统啊。”
毒蜂的长相有种奇妙的沧桑与年轻,眼神阴毒暴戾。他很直接:“我要脱身。戴笠家法,当特务只能竖着入行,横着退休。这些年我在情报前线出生入死,什么都没落着。后方什么几大家族几大姓,你看他们除了投机倒把干别的了没?我净干帮他们从上海走私的事了。既然都是跟日本人做生意,我干嘛不自己来?”
李士群笑:“这想法也对。”
明台看了匕首的那封信,看了又揣进怀里。他始终很平静,平静得黎叔害怕。他笑着问:“你们共产党有叛徒没。”
黎叔干看他。
“哦,有,还不少。当初国共合作国民党为了恶心你们,接洽官员全是前共产党。”
黎叔咳嗽一声。
“你们有打狗队,但打狗队里竟然都出现叛徒。”
黎叔不得不硬着头皮:“明台。”
“你看,连你们这些杀不绝的固执家伙都有叛徒。”
黎叔不再说话。
明台笑道:“我不死心。我就是不信。我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这就找我自己的棺材去。”
在上海侥幸存活的军统特务所剩无几。最出色的两个代号,匕首被抓,重伤。毒蝎被当街枪毙。戴笠当然知道毒蝎是双人代号,他对毒蛇下达电令:毒蝎执行家法。
周先生曾经亲自给眼镜蛇下指令:绝不可暴露。
明楼不知道自己是疼昏的还是睡着的。他做了个梦。他知道自己在做梦,他站在逼仄狭窄的走廊中,转身看见走廊另一头的明台。
明台举起枪。
明楼惊醒,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