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温心头暗惊：“这小子何时变得如此难以应付？”心念电转间，作颜笑道：“瞧我这人，当真是糊涂了，明将军所言甚是。不过现如今契丹贼寇对范阳虎视眈眈，连康将军也……”他说到这里，想是自知说错，即刻改口续道：“吉某一人实难应付，还要仰仗明将军与诸位鼎立襄助，今日时辰尚早，不知各位可愿移步舍下，一同商讨对敌之策？”

明离心知此时已不能拒绝，便笑道：“既然吉大人盛意邀请，末将怎能推托。只是内子新遭变故，精神不佳，末将且先送她回府歇息，迟来必定登门造访。”

吉温笑道：“既然如此，便请史将军等人先行随吉某同去吧。”

明离看了史窣于一眼，史窣于虽然性情粗狂，但也并非无智之辈，知道此时不可造次，朗声一笑道：“吉大人既然有请，我哪敢不尊。”大笑着策马走在前面，将韩冰儿等人翼护在身后。

明离送柳似水到明府门口，便不再进门，只是道：“水儿，你累了一天，且先回家休息吧，吉温那厮虽不好应付，但还有大哥冰儿在旁，我不会有事的，你就不必太担心了。”

柳似水见他去远，心中暗叹，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这所大宅，不由得心头感慨，这里是她的家，也是她此时唯一能感到安全的地方了。

※※※

这一夜，柳似水辗转反侧，始终难以入眠，终于还是披衣坐起，瞧屋外月色，却已近子时，明离依旧还没回来，她轻声一叹，目光转落到那只整晚都安静得立在桌上的瓦瓮，里面装得正是小箩的骨灰。

“小箩，今夜难眠，你能陪小姐我说些话儿么？”柳似水走过来就坐在她身边，伸手轻轻抚摸着她，喃喃道：“小箩，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呢？你的仇我不能不报，可偏偏那仇人却是他的兄长，我看得出，对此明哥哥他也是痛苦得很，我……我该怎么办呢？”

“小箩，小姐辜负了你。你说要我以后开心快乐得活着，可是自你走以后，我是真的一点儿都开心不起来……不只是你的仇，还有许多许多的事，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如今回想，还是以前在东莱岛时无忧无虑的日子来得快活！我甚至时常在想，若没有遇上明离，我会不会不是现在的样子？若我从来没梦见过他，他也不是我梦中那个人，我就不会喜欢他，随他出来，吃那么多苦楚了吧……可这已经是事实了，我已经不能再改变了，难道这就是命吧，难道人就真的不能战胜这所谓的命吧？”

柳似水对着小箩，也对着自己，就这样喃喃自语着。这些话她从来没向任何人说起过，也不会向任何人说起，甚至对自己，也没如此仔细的问过，然而真问到了，却叫她更加痛苦，更加迷惘了……

这时，忽听门外传来脚步声，她料到定是明离回来了，忙将脸上泪水拭去，收起了瓦瓮，起身站起，果听一阵敲门声响，明离的声音在门外道：“水儿，我回来了。”

这一夜他是真的累坏了，那神色当真是说不出的憔悴疲倦，柳似水忙为他除了外衣，命下人送来暖好的参汤，见他喝过后精神稍稍回复了，才轻声问道：“那吉温可有为难你么，他都说了什么？”

明离摇头叹道：“那吉温自作主张，早已定下明日前往白山与契丹人议和。”

“议和？”柳似水吃惊道：“如今契丹人士气旺盛，来势汹汹，却怎会甘心议和？那吉温就是再无能，也不该没想到这个道理吧。莫非他另有图谋？冰儿姊姊他们怎么看此事？”

明离道：“会后我们也私下商量过，大家都以为那吉温多半是想借议和之机，埋伏兵士，予以契丹人致命一击。”说着他冷笑道：“他既然能想到，契丹人又怎会不知，明日一战，鹿死谁手，可还真说不准呢。”

柳似水见他嘴上虽然没说，但心里多半还在为康胡儿的安危担忧，不由得心中一阵的痛，隐约觉得自己所担心的，多半会变成现实，可她此时真不愿再想这些了，摇头叹道：“罢了，那都是明日之事。如今夜也深了，你该歇息了。”

明离却如何能不知她的心事，不由紧紧握住她手，急声道：“水儿，答应过，不论明日发生什么事，你我都不要分离，好吗？”

柳似水挣出双手，却反是抱住他腰背，偎入他怀中，轻声而又决然得道：“我不管明日，只要今晚！”

这话是刺痛，更是诱惑，明离口中发出一声低抵得痛苦嘶吼，将她打横抱起，径直向床榻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