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会大概是华夏“集中力量办大事”的思想渊源,古老得无从考证。在民间广泛流传,说白了就是凑份子。随着时代的前行,“起个会”变成了“发起众筹”,名目不同,实质没有丝毫变化。
按照徐元佐的提议,大家纷纷报了自己的各种资源,对于实在没有资源可言的人家,就负责出钱负担日常开销,或是安排住宿,乃至于跑腿。
“咱们既然起了会,那就得有个会首。”有人倡议道:“我推举徐相公当咱们的会首。”
此议一出,苏州人最是积极附议。这些人精哪里会看不出来,那帮上座的松江人里真正肯接纳他们的也就只有徐相公徐元佐了。
其他松江人也没想过跟徐阁老家一争长短。别说徐阁老还健在,哪怕他不在了,“徐阶”两个字代表了松江的高度。
“多谢诸位抬爱。徐某有自知之明,做不得这个会首。”徐元佐坐在首座,从容婉拒,他道:“会首还得选个德高望重,能够服人的长者出任。”这么一群人到了京师,除了私下走门路,官面上的送往迎来也是不少,徐元佐岂肯将自己陷入那等俗务之中。
尤其是这个会首更像是吉祥物,又没有事权,拿了实在无用。
徐元佐知道很多人还把会首头衔当个宝,转向右手边陆举人,道:“陆公德高望重,素能服人,此番也要多多仰仗,还请勉为我等会首。”
陆举人虽然姓陆,但是跟朱里林巷的陆树声陆家没有亲族关系。他几次想与林巷陆家联宗续谱,便也是豪门势家了,可惜人家看不上他这么个小举人。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乡梓情谊。
有徐元佐推举,其他人终究知道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推动,最终还是请陆举人当了这个会首。
只是会首坐不得首座。场面上略嫌尴尬。
陆举人装模作样说了几句场面话,这次的会晤便算圆满成功了。徐元佐赶在散场前又提议大家将会议内容一一记下。免得日后扯皮当然,话是不会说得这么难听的。
等该有的都有了,会议自然散了。
“唐世兄,前年得蒙廉宪公错爱,只是俗务缠身,不能聆听教训,实乃徐某心中憾事。若蒙不弃,且请移步过船。正好与君把酒漫谈。”徐元佐临走前顺路邀请唐明诚。
唐明诚也不扭捏,带了自己的小奚便随徐元佐过去了。
沈玉君跟在后面倒像是个跟班,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有多么好的关系。
唐明诚是唐继禄的长孙,照理说应该和徐元春差不多年纪。然而唐家都是早生早育,徐家却因为徐阶出仕早,耽误了两年,所以唐明诚倒比徐元春长了七岁,如今看着已经快三十了。他虽然是个举人,却没有举人的架子,也已经懒得再往上考了。甘做一个乡绅。
此等情形之下,唐明诚对生意更加上心,所以许多人家只是派出个管事。他却亲自前往北京。一方面是要不作声色地接触一下名声远扬的徐元佐,另一方面也是有心在北京开些店铺,做做南北生意。
本心如此,岂会拒绝徐元佐的诚邀?何况唐明诚和沈玉君都认为徐元佐会在私下场合说些不足为外人道的话题,否则岂能对得起他那个“散财童子”的名号。
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徐元佐真的只是请唐明诚喝酒闲聊,就连八股时文都聊了,却没谈及生意。唐明诚旁敲侧击问了几句,也被徐元佐“到时候再看”、“慢慢来”之类的话敷衍过去。
等唐明诚走了。沈玉君忍不住问道:“你把人请来,却又不说正事。是何道理?”
徐元佐一副懵懂的模样:“正事就是请他喝酒啊。”
沈玉君怒目相视。
徐元佐笑道:“他不是想跟我开公司么,所以我先看看此人人品格局是否配得上跟我合伙。”
沈玉君眼睛一翻。讽刺道:“真是多谢徐相公抬举我家了。”
徐元佐权当没有听出来,大度地挥了挥手:“自家人,不用客气。”
“你!”
“我跟你说过的,只有同类人能够站在一个层面。”徐元佐正色道:“江南不缺银子,以后银子还会越来越多。关键得看合伙人是否有眼光、有心胸。你想啊,你胸怀大志,要成为富甲天下的豪商巨贾。合作伙伴却只想日进十文,穿衣吃饭,这能过到一起去么?”
沈玉君默认,这也是她长久没有找到合适男子入赘的原因。
“唐文镜此人,开拓之心是有的,不过能力一般般。”徐元佐一席酒筵已经看出了很多东西。他道:“关键就是看他是否有毅力,目光长远了。”
“怎么说?”沈玉君好奇问道。
徐元佐微微皱眉,道:“你这反应虽然正常,但是却让我觉得有些迟钝。”
沈玉君正要反怒,徐元佐手掌虚按:“咱们花了大把力气推动漕粮海运,为的什么?难道真的只是为了给朝廷省钱?”
沈玉君一愣,脱口而出:“当然是为了盈利。”
“对啊!这个盈利从哪里来?”
“工部、各地加派所收的运费。还有便是夹带的私货了吧。”沈玉君想了想。
徐元佐重重摇了摇头,道:“不是我嘲讽你,这就是你目光不够犀利的缘故了,也就跟那帮商人一个水准。”
沈玉君冷笑道:“愿闻高见。”
徐元佐要茶水润了润喉,道:“运费所得,不过千百金而已,不值一提。”
“好大口气……”
“你既然知道私货有利可图,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