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水生不是没有见过银子的人,但是看着满满一大箱子的白银摆在他面前,心头仍旧止不住地跳。±,应该说,这是他头一回过手这么大笔银两。
“两千四百两现银,一百五十斤,都是九七粗丝松纹银。你家徐掌柜是个爽快人,我也不能小气。商定好的运价不易变动,成色上便尽我所能了。”安掌柜站在一旁道:“这回运货的事全亏了他,还要记得帮我道声谢。”他见顾水生年纪轻,总有些不牢靠的感觉,手把着香樟木箱的盖子不肯松开。
顾水生随手挑了一块。
船型的银锭,入手冰凉。
顾水生掂了掂,又放了回去,道:“我家佐哥儿虽然命我看家,不过这银子一时不便搬回去。”他心中寻思着:招人时打的是仁寿堂的招牌,沿途开销却是佐哥儿自己的银子,最后落脚的地方又是客栈那是徐家的买卖。关系复杂也就不说了,关键是这笔生意见不得光,银子真要拿回去了该如何入账?入仁寿堂的账又怎么跟董事、股东交代?
“库房这几天不方便,放在外面又怕有个闪失,终究不是小数目。”顾水生解释道。
安掌柜也松了口气,顺水推舟道:“那我给你开个存票,日后凭票取银,你家掌柜也方便,你也安心。”
顾水生当然认同。
安掌柜又道:“你我两家常有往来,这存费就不收你们的了。”
“多谢安掌柜。”顾水生谢道:“安掌柜就是会做生意,难怪财源滚滚。”
安掌柜知道顾水生在人寿堂中的地位,也知道他是徐元佐十分看好的年轻人,更知道他清楚倭铜的底细,难得给了一个笑脸:“哪里比得上你家掌柜?那才是真正的云间小财神。”
顾水生呵呵直笑。等安掌柜锁了箱子,一并往外走,道:“安掌柜,小的冒昧问一声,求安掌柜给长长见识。”
“你说。”
“为何大家都在铸钱,市面上的铜钱还不够用呢?”顾水生问道。
所谓“大家”便是指那些银铺。但凡能够倾销银子的铺面。都有自己的能人镇店。这些能人除了琢磨银子真假,还要琢磨如何用银子赚银子。他们是金融嗅觉最为灵敏的商人,何时该屯钱换银,何时该留银花钱,即便几文钱都要算得清清楚楚。
“嘿嘿。”安掌柜笑了一声:“你这问得可太没诚意了。”
“望月楼!”顾水生利索道。
两人出了银铺,径直往望月楼去了。
望月楼的掌柜已经认住了顾水生,这些日子听说小财神出去办货,仁寿堂里这位爷说话分量极重。虽然此人年轻,但是徐敬琏也不年长呀。说不定正是因为同龄人才更加亲近,委以重任。
“小爷,楼上雅间有请!”小二高声唱到。
顾水生让安掌柜在前,上了常去雅间。
这间不同其他雅间那样只有薄板相隔。因为过道楼梯的缘故,这间被单独隔了出去,保密性最好。因为徐元佐喜欢这里,所以掌柜的总会尽量不安排别人进去,以免徐元佐突然光临。
其实也不是因为徐元佐来得多。而是掌柜自己的发现:只要徐元佐拿到了这间雅间,打赏就格外高。若是坐了其他雅间。可能连打赏都没有。
白花花的银子会说话,而且比谁说得都动听。
顾水生请安掌柜上座,随口点菜,有鱼有肉有酒有菜,绝对算是丰盛。以他现在的收入,即便家有百亩的小地主都得眼红。而他又因为出身寒家。在花钱上也是格外潇洒,像是要补偿年少时的困窘一般。
何况今天的目的就是要表表诚意,增长见识。
安掌柜大为满足,就着望月楼送的小吃,叫人先打了酒。道:“你想问铜钱的事?”
顾水生听了心中一喜,这可不是他的问题,但这个问题比他问的更广。他当即道:“还请安掌柜不吝赐教。”
安掌柜眯眼笑道:“这事我本来要与你家掌柜说的,看你这般诚心,便先与你说说也罢。你可知道铜钱的来历?”
“小的什么都不知道,还请安掌柜从头说起,越细越好。” 顾水生说罢,给安掌柜斟满了酒。
安掌柜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道:“早在春秋战国,天下就已经开始用铜铁作钱了。咱们常见的天圆地方方孔钱,是秦始皇铸的。从那以后,一代一代传下来,样式便没有改过。一直到了前后两宋,华夏铸钱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
“国朝都不如弱宋?”顾水生颇为惊讶。
安掌柜缓缓点了点头:“若说敛财上面,我朝还真不如两宋的官家。更主要的是,国朝初立便通行宝钞。商家不能用白银交易,天顺年间方才解了银禁。到了今上元年,朝廷正式颁布法令,值银一钱以上的货物,银钱可以兼使;值银一钱以下的货物,只能用钱不能用银。”
顾水生正色道:“原来还有这等说法。”
安掌柜抿了口酒:“啧,咱们平时不管,只是图省事罢了。你说市面上见不到铜钱,却不是因为朝廷铸的钱少虽然跟赵宋官家比起来,国朝两百年铸的钱还不如赵宋两年铸的多,不过大约也该够用了,到底大家都喜欢用银子嘛。”
顾水生又给安掌柜斟满酒,耐心等安掌柜说下去。
安掌柜继续道:“主要啊,是这铜钱都流出去了。”
“流哪去了?”顾水生问道。
“外国呀。”安掌柜道:“西南蛮诸夷,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会铸钱的。东夷朝鲜、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