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也不再提及,余光瞥了一眼安分跟在父亲身后的莫氏,带着随同而来的宦官以及御赐的赏物走进略为寒酸的正厅。
夜色如墨,初秋时分露水渐重。莫遇倚在麻袋上打了个寒颤,揉揉眼睛,坐起身来看见地上清清冷冷的白月光才惊觉已经是深夜了。
没想在这杂物房里一睡就睡了那么些时候。
站起来活动活动了身体,莫遇推开门,不曾想院子里还立着一个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低低出声问“谁?”
被喊的人似乎也没料到他的出现,像是受了一惊,慢慢转过身来,见是他,又长长舒了一口气道“阿遇是我。”
是他娘。
他已经很久没有喊她娘了,也很久没有和她单独相处过了,但眼下这个场景,他也不好直接无视她,只得僵硬地问“大晚上不睡觉,你在干嘛?”
“阿遇,今天一天娘都没有见到你,以为你出去了还没回来,在这儿给你留门”莫母缓步上前,怀里抱着一团湖蓝色的绸缎递到他面前“前些天,娘到庄子里托赵裁缝给你做了一身衣裳,明儿个同你哥一块儿回新府邸的时候穿吧”
莫遇心里五味陈杂,眼前的母亲,他爱不起来亦无法憎恨。她抛弃了父亲,转而嫁作他人妇,叫他如何原谅?
犹疑间,莫母已将衣服塞进他的怀里。
“我是不会和你们回那个什么御赐的府邸”莫遇苦笑“这么些年也已经够了。娘你还记得爹吗?”
他没法原谅,原谅不了改嫁的母亲也原谅不了寄人篱下那么多年的自己。
莫氏正要回屋,此刻又猛得停下脚步转回头,看着他“阿遇你说什么?”
“我已经长大了,不需要再像小时候一样看郭氏父子眼色讨生活了”他抬眼看着眼前枯瘦的莫氏盯着他看了半晌,像是怀疑眼前的这个孩子是否还是当年那个幼小的儿子“阿遇,你听娘的话,不要再想报仇的事了。跟你大哥一起,日后还能求你哥为你谋个一官半职…….”
“我不需要”莫遇冷冷打断她的话“你还记得爹死在我们眼前的模样吗?他都是为了…为了我们才…你不需要再劝我了,我今夜就走,你和你那丈夫儿子好好过吧”
“阿遇!你以为江湖是这么好闯的么?还像小时候那样做的什么武侠梦吗?”莫氏拉着他的手腕,狠狠地说“你爹就是和那些什么江湖人士混在一起才会惹祸上身,你不要步你爹的后尘啊!”
父亲是他的底线。他娘可以忘记父亲的死,但是他不行。
莫遇用力甩开她的手,不顾她踉跄地往后退“呵,话已至此。我也没有什么要和你说的了,我是个不祥的人,你离我越远越好,我生死再与你无干系,爹的仇我自己报”
言罢,莫遇不再看妇人一眼,疾步到屋内收拾衣物以及近年来攒的一些盘缠。
临走前,床榻上的蓝色丝绸在微弱的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他凝神袱,从侧门轻手轻脚地离开。
长夜漫漫,细碎月光落了一地,偏听庭院间妇人低声啜泣声。
“包子包子,刚出炉的热包子”天色渐亮,莫遇走了大概有一个时辰,再走半个时辰左右就可出城了“少侠,来个包子吗?”
这城门附近的小贩喊的这声少侠,令莫遇极其舒心。少年时他是小酒的常客,听了不少武侠英雄的传奇故事。如果他能像那些江湖英雄一般遇到个身怀绝技的奇人,学个一招半式的,说不定早就报了爹爹的仇。
而少侠就是大侠的起始。
他难得笑着说“给我来三个包子吧,哎,你这大饼做得也不错,再来两个”
出了城就难说有没有东西吃了,总得先带着些干粮。这都是从说书先生那儿的武侠小说学来的。
有备无患。
“小哥,给你装好嘞!”
“好”莫遇付了钱,接过包子和大饼捂进包袱里。
“天色那么早,小哥是要去哪儿?这城外最近在剿匪,可不太平了。”
“没事,我上北里寻云泽一门”
北里云泽是说书先生口中常常提及的仙侠门派。数十年前,云泽门与武林众派讨伐当时横行一时的苗疆奇教,云泽掌门武功奇高且身怀通灵神力,以一己之力杀了那奇教的教主,并拯救众多身中苗蛊的武林侠士,从此之后云泽门成为江湖中流传的一方圣地,其掌门更是神不可测,每日上山求学的人不可胜数,然而不过数日,云泽门便下令拒收新徒且云泽弟子不得再参与武林之事。事过多年,云泽门便成为一段传奇,稀少有人见过云泽门门下之人。
“先不提这云泽门是否属实,单单从这儿到北里可有上千里的路程,看小哥也没匹良驹这得到猴年马月才能到北里?”
莫遇咬了口包子,满嘴肉香道“没事没事,时间不早了,我得赶路了,告辞”
小贩点点头,就此作别。
莫遇听着身后响起的叫卖声,走出城门。
心里忽然晃过一袭白色身影,这一走就真的见不着小哥哥了吧。那么多年,他再也没有出现过了。
莫遇下意识摸摸断眉,自嘲笑笑,不再回头。
这走路也是个费劲的事儿,出城后的路坑坑洼洼极其不好走。天已经完全亮起来了,堪堪他才只走了五里路,就已经累得不行了。
莫遇伸了伸腰,随手折下一片树叶丢进嘴里嚼巴,借此提提精神。
“喂,你们几个去那里看看”
“你们几个到那里看看,别让他给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