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刘吉的灵魂得到了某种类如洗礼一样的重生,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个男人,居然真的为了天下苍生计、为华夏神州计,而甘愿从容出关赴死,以免起事之后,鞑虏破关而使再度天下沦亡!刘吉在他的人生里,几乎是第一次出于心悦诚服地跪了下去,伏在丁一的跟前,也许他心里仍觉得丁一很傻,也许他有诸多自己的理解,但他被打动了,在这一刻。。。
“先生壮哉!呜呼,先生远行,天地悲怆……子弟泪零,寸断肝肠……君子如玉,瑾瑜为良……五色发作,以和柔刚……天地鬼神,是食是飨……山河得魄,以瑞为祥……”他断断续续,高低吟哦的却就是类似于祭文的东西了,是谓生祭。
但丁一并没有太多的自悼或悲伤,却是双臂用力将刘吉搀了起来,拍打着他身上的尘土,对他道:“不必如此,汝现自请督粮,便好生去,某五日之后便出关,只是大明第二师,却仍留关内,开春再出关去。”丁一想了想,却觉刘吉这奸臣,用好了,说不定和万安一样,也是个能吏,“你是个头脑清醒的,要把粮草这一块料理好,谁敢在这当头上下其手,一次也不准轻饶……只教办得好此事,他日重聚,汝不教某失望,某也必不相负!”
刘吉大约是处于一种被催眠的状态,听着也没去问什么重聚,只觉丁一不愿大明第二师随他殉死,所以宁可孤身而出。不禁又是挥泪,毕竟此时他尚年轻,还有些许血性与良知。没到后来纸糊阁老那种地步,又是立誓,只要大明第二师没被遣散,只要他仍督办粮草,必遵从丁一的章程,不教他人伸手其中云云。
其实这人精,就算在这状态下。也是很下意识的自我保护,发誓也有着许多的假设前提,例如大明第二师被遣散。或他不再督办粮草,那便不关他的事了。不过也正是如此,方才是可信的承诺,若是刘吉大包大揽。丁一反倒就是不放心了。
待得刘吉辞了去。丁一行出堂外,却见张懋和钱初九这一对活宝师徒就立在檐下,钱初九倒也不啼哭了,见着丁一出来,咬了咬牙道:“师公,孩儿想了想,正是所谓男儿何不带吴钩!孩儿虽年幼,却还是愿随师公出关!”
丁一要是这样能信得过他才是有鬼。听着他这话,不禁苦笑着问边上的张懋:“你又许了这厮什么?叫你把他带好。你看看,这厮都成什么模样了?”必定就是张懋许诺了钱初九什么好处,这小胖子才会这样的。
“回先生的话,没有。”、“回师公的话,师父答应给我一个宅院!”几乎同时响起的回答。
然后便是张懋在训斥钱初九:“没点规矩!你看,露馅了吧?再说我啥时许你一个宅子?”
钱初九却不服气:“师父你也太傻了,你说没有师公那里信得过?怎么也得招出一点……”
丁一走过去,扬起手来,一人扇了一下后脑勺,没好气地问道:“说!”
“倚红楼的如梦、醉仙阁的碧云、天云居的袭人……”张懋老老实实,足足报了十个左右的京师青楼女子的名号,“弟子跟这劣徒承诺,若是他跟先生出关,不再哭闹,回来了,便把这十个赎了身,赏给他!”丁一听着绝倒,这两个才多大?也就十三四岁,发没发育都不知道,就知道想女人了,真是色胚啊!
“师公,您要看着孩儿啊,坊间传闻,师公有万夫不挡之勇,到时要不制个大些的布兜,冲阵之时把孩儿负在身后便好……师父!别打!那要不到时孩儿让师公先挑两个女校书便是……”钱初九一边躲避着张懋的施虐,一边讨价还价。
“住手!”丁一真是感觉就要昏过去了,连忙喊止了两人,却对钱初九道,“杨守随今天傍晚应就能接到传信,他在容城出发,应该明天就能到达,他到了之后,大明第二师所有事务,他怎么说,你就怎么办,听到没有?”
钱初九倒是知轻重,不敢嬉闹好好应了,丁一挥手让他自去一边玩耍,那厮如蒙大赦,看见过往的丫环就凑过去,一点也不在意身上那抹得满是鼻涕的指挥使官袍,涎着脸开口便是:“姐姐,呜呜,师父又打我了……好痛啊……”
丁一把张懋叫进房间里,问他道:“你知道为何朝廷要钱初九来任这领兵位置?”
这就是考校了,张懋也是明白,连忙打叠起心思,认真想了半晌才开口道:“看来,英国公府在那位的眼里,也是容不下了。先生从一开始便千方百计地避嫌,唯恐连累弟子,终究是避不了。先生,便让弟子随你出关吧,避之不过,不若慷慨而行!”
张懋始终不是钱初九,他渐渐长大之后,还是颇有些眼光的。钱初九任领兵军将,到时师覆身死,难免就会被人提起,领兵的是一个十三四岁半大小孩,那卫指挥使的官职,还是英国公帮着活动来的。英国公又是丁容城的弟子,这么一条线扯起来,很容易就得出一个结论,无非就是公器私用,结党营私,甚至还可推出丁某人何其自在,以为自己战无不胜,所以功劳不欲与他人分享,想给徒孙赚些战功,却不料,计算到头,终于害了卿卿性命!
到时张懋是不可能抽身事外,一旦动手,自然不可能留给丁某人相关的人等,什么翻身的机会了。钱初九的任命,是连着把张懋也计算在其中的,一旦出手,就必要连根铲起,王振奈何不了英国公府这种勋贵,但对孙太后来说,却就不一样了,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