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知道,他妈是被人明里暗里羡慕、嫉妒一辈子的人。
当他年纪还很小时就格外会察言观色,这或许是老天爷赋予孩子们的一种生存本能。虽然他们还不会表达,但大人眼中盛得是喜、是恶、是真心相待、是虚与委蛇,小孩子心知肚明。
别人看他小,在他面前往往不多做遮掩,有些话说得酸不溜秋,又或是眼底微微一抽,拉出几道极不甘心的褶儿来,恨不能取而代之的妒火在眼中熊熊燃烧。
盛骁早就看懂了,他懒得点破,也知道他妈不需要他多嘴而已。
人的容颜为什么会变老?皱纹不是岁月带来的,而是变故,是时光过境,留下了哀伤和愤怒。
像韩小芸这样的女人,盛腾飞压根儿就没让她感受到过什么变故,她自然也就没变老。时光来了又去,没能带走她的容颜,她的风华一直停留在和盛腾飞相爱的那一天。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哪一个女人能让他在危难关头毫不犹豫地挺身保护,那毫无疑问,就是他面前的这一位。
盛骁自问已经够不孝了,没给二老进贡不说,还山长水远地身在他乡,几乎未曾侍奉跟前。作为她的家人,作为她的“队友”……
他……他怎么能伤害她、拉她的后腿呢?
盛骁不怕无后。
撇去社会意义不谈,他对孩子的渴望本来就很淡,而且他早在亲吻沈俊彬的时候就想通了,与其生个惹他生气的小混球,还不如和沈俊彬潇潇洒洒,活得痛痛快快,人类传承发展的重大使命他更乐意用资助希望工程的方式来添砖加瓦。
他也不怕老无所依,他始终相信,只要手里有流通货币,肯照顾他的人多得是,而且一个个跑得比亲生子女还快。
他可以不朝未来展望,但他不能不看身后。
他的身后不光有他妈,还有他爸。盛骁的远近叔伯们这些年虽各自另起了产业,但与盛腾飞的实力不可比拟,况且他爹是他们家中来雁门开疆扩土的第一人,所以始终稳坐着第一把交椅,家族里谁家有大事习惯性地会找他爹请示,盛腾飞几乎是说一不二的。
他爹身材高大,皮肤又黑,乍一看和十年前甚至二十年前区别不大,可如果看看户口本上的年龄——
也是能当爷爷的人了。
盛骁进退维谷,犹豫再三,终究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这不是胆不胆小、敢不敢跟家里说的问题,这只关乎“舍不舍得”。
上天的厚予,后天的坚持,命运的宽容,一切都风调雨顺,才让他妈在这个年纪依然青春,这是多么万中无一的幸运?他不舍得因为自己的选择而惹韩小芸生气,不舍得当那晴天里的一道霹雳,拿走她的平安喜乐。
他只能暂时地、暂时地、非常暂时地委屈沈俊彬,让他再等一等了。
第89章
“干嘛呢这是?”韩小芸今日心情美丽,满脸好奇地走了过来,问盛骁,“儿子啊,你中午没吃饱呀?”
“……不是。”盛骁早过了没日没夜地长个儿,半夜活活饿醒的年纪,“我一个同事,最近身体不太好,人家平时也挺照顾我的,我就想着看看有没有他能用得上的药,顺道带回去,表个心意。”
“行。”韩小芸一口应下来,又问,“怎么个不太好?”
“他吧……”盛骁本意是想说得风轻云淡、不露痕迹一点儿,可一想起这说的是沈俊彬,他就做不出太过事不关己的模样来,闷声道,“他前两天骨折了。”
韩小芸所理解的“不太好”大抵是感冒、发热一类的小毛病,没往严重的地方想,这一听,霎时笑容褪去,惊呼了一声:“呀,怎么搞的?严不严重?”
“肋骨断了一根,这个地方。”盛骁在自己心口比划了一下,“这后边儿不就是心脏么,断得再厉害一点儿就戳上了,就算不戳着心,戳着肝或是肺,那也够受的。”
这几日听查房的大夫重复提及伤情,听得盛骁对这些字眼有些反应迟钝,可如今要跟一个完全不知情的人描述沈俊彬的伤势,他心里再度浮现起了那种心有余悸的感觉。
肋骨之内,胸腔几乎没有其他有支撑力量的保护屏障,如果对方下手再丧心病狂一点,后果不堪设想。
血液内的酒精让盛骁的情绪纵马狂奔,他心慌之中夹杂了几缕气愤:这个沈俊彬怎么进了一趟医院还没学乖?居然不乖乖地跟着他走哪儿到哪儿,让他保护?又不上班,自己窝在家里干什么?
以前的沈俊彬一会儿见不着他都要失魂落魄,当时差点把接待的事给忘了也想跟他去不知名的地方请罪。他随手发一条意味不明的信息,沈俊彬能眨眼间嘘寒问暖一大串,不知是暗自下了多大力气才咬牙忍住的,也不知揣着手机等了多久。
等他明天回去,最好是看见那小子在家等他等得茶饭不思、望穿秋水,一进门就扑上来抱着他痛哭流涕,发誓痛改前非。
韩小芸被她儿心肝脾肺如何如何的言论镇住了,听着就直觉得疼,小声问:“你同事是干什么的?好好儿的,肋骨怎么会断啊?”
盛骁当然不敢以实情相告,他含糊其辞地说:“他在餐饮。和工作没关系,是他开车不小心,出了点小事故。”
“肯定是开快了,年轻人就爱心急。这日子还长着呢,不能开慢一点儿么。”韩小芸直叹气,摇头道,“我给你找吧,你帮我把那边的小凳子拿过来。”
韩小芸个子不高,踩着脚凳刚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