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柏舟在乎。

就像之前李柏舟对于工作的着急。

其实程耀大可以对李柏舟说你不用去工作，我们不缺钱。

但程耀显然不能这样说，他自己可以不在乎其他人的看法, 李柏舟不行。

程耀有自己的骄傲，李柏舟也有, 那不是缺不缺钱的问题。

程耀突然意识到一个以往没放在心上的问题——亲情和爱情。

活在圈子里的程耀，包括梁傅如、程绮玲他们，对这两者的看法和圈外人有很大的不同。

如果李柏舟的父母反对同性相恋呢？

这样的问题突如其来，几乎在瞬间淹没了程耀的所有思绪。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似乎遇上了最大的难题。

李柏舟很在乎这个。

假如让李柏舟在亲情和爱情中做出选择．．．．．．

程耀发现自己, 无法让李柏舟面对这样残酷的选择。

他在国外的aj私人收藏馆，对那位同样在爱情和家人中两难抉择的人说：［他不会放弃任何一样东西，他只会得到更多。］

他凭什么这么自信地说出这句话呢。

因为知道李柏舟不会拒绝他的告白吗，因为李柏舟在拿塑料蛇扎他衣服说“我也要”的轻松自在吗, 还是因为李柏舟第一次见到他妈妈时的自信从容吗。

程耀一度以为李柏舟和他想的一样，亲情不能阻挠爱情。

不是这样的。

之前在车里程耀的安慰，之前在沙发上李柏舟与他妈妈的谈话．．．．．．

“程耀，你就光顾自己吃？”程南泽严肃的喊声让程耀恍然回神。

他猛得转头去看李柏舟。

李柏舟没有在意程耀有没有给他夹菜，他只是抬起头笑了一下。

松了口气。

是程南泽的关心让他放松下来。

这让程耀心里一阵难受，以及泛起一丝恐慌。

他不知道李柏舟有没有和家里人说过他们的事，他是个自信的人，他自信自己喜欢的人最终也会喜欢他，他自信能为喜欢的人遮风挡雨，但他没有自信李柏舟的家里人能接受他。

他又不忍心让李柏舟为难。

所以在为李柏舟夹菜，以一种近乎于沉默的态度吃完饭后——

程耀站在远处，手指插在裤兜里，看着李柏舟坐在楼梯上打电话。

李柏舟靠在栏杆上，将头靠在自己的膝盖上。

程耀知道李柏舟在打电话给他的爸妈，但他并没有去倾听。

因为程耀怕自己受不了。

他只是看着李柏舟脸上的表情，从平静，兴奋，再到哭泣。

李柏舟哭了。

程耀的心在一瞬间揪紧。

他控制不住地走过去，跪下来，捧住李柏舟的脸，然后吻走他的泪水。

他看到李柏舟憋得有些发红的眼睛里自己的身影，被浓缩成一片雾一般的泪。

程耀想说：“别哭，没关系。”

但他说：“如果你后悔了，没关系。”如果因为父母的关系，你想结束这段恋情，没关系。

我不会让你为难。

李柏舟有些茫然，这种茫然让程耀无法抓住他的思绪。

程耀却没再说话，因为他怕自己的声音颤抖。

他只是安静地注视着李柏舟，等着他下最后判决。

是生是死，是甜是苦，是恋人还是陌生人，都在这一刻，交给李柏舟决定。

在程耀的视线中，李柏舟勾起了一个弧度微小似乎又有点无所用心的笑——和那时醉酒一样。

而当李柏舟凶狠地亲上程耀的嘴唇，程耀整个人才陡然放松下来。

李柏舟的眼泪，是苦的，因为甜在心里面。

既然李柏舟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么，程耀，决不容许他后悔。

李柏舟可以为亲情后悔，但不能为其他事情后悔。

［由不得你后悔了，李柏舟。］

窗外的月光浅淡，徐徐降落在李柏舟头顶。

他的眼睛，鼻子，嘴巴都在这样的光中好看得不可思议。

只是他在轻轻皱着眉。

程耀不是天使，无法借助清风明月的翅膀，到李柏舟的梦里去撒落羽毛般的宁静。

但他可以伸出手慢慢抚平李柏舟的眉毛，让甜蜜的情思在他手心里流淌，顺便播下相思的红豆。［注］

过了一会儿，李柏舟脸上露出一个恬淡的微笑。

像是梦到了什么好事情。

他或许知道，他们的恋情刚刚度过了一个难关。

程耀低下头，亲了一下李柏舟的脸颊。

他拿起放在一边的手机，翻出一条不久前的消息。

消息来自唐骜。

时间是程耀生日那天。

［程耀，你太自负了。李柏舟比你想的要更加患得患失些，你说不定会告白失败。］

［我只是想说，我爸放弃了我妈，我妈放弃了她的下半生，放弃了我。你呢？李柏舟呢？李柏舟说他不担心，说他会足够强大，但我不信。他或许有什么依仗，这个依仗让他有勇气和大家玩在一起，但我看得出来，他的依仗还不够。他始终在担心。］

程耀当时没有回，因为唐骜后来已经知道李柏舟和他在一起了。他当时没把唐骜说的这些话放在心上，毕竟以唐骜的身份，他会敏感一些是正常的。

他现在回唐骜：［我们要或许更加幸运一些。］

［谢谢你，唐骜。］

或许，他们能在玫国那家酒店相遇是最大的幸运。

他们能在艺术阶梯再次相遇是第二幸运。

当时的下雨，之后的每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