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奴才给太子请安。”幕得贵是宫里的九千岁,除却皇上一概不跪,只拱手礼拜。
祁容哪怕没见过这人,也能猜出这是父皇跟前的奴才,便心口顿生恶念。他可不是五弟的好性子,张口便道:“嗯?为何不跪?”
“这……”幕得贵登时傻住了,虽说太子所说无异,可他这二品大公的官阶,真没跪过皇上之外的人。
“孤问你话,你为何不跪?”祁容又问,字字紧追。幕得贵也算看太子长起来的老人,今日却不敢认眼前这人了,就好似……好似从北境回来换了个胚子,人还是那个人,可皮肉之下换了一副猛虎的狠心肠。
“诶!奴才给太子请安!”识时务者为俊杰,幕得贵再不愿也得给跪下。久不行跪礼,几乎忘却如何弯曲膝盖,身姿也歪斜着,跪得很不周正。太子却不走,像从未见过他一样,目色中皆是冰棱。等着他跪好了,再把腰弯下。待幕得贵跪好了,也不听太子喊免礼,再偏头看过去,竟是当他如尘土,拂袖而去了。
哼,跪着吧。祁容心里悲恸难当,看万人都不顺眼。五弟在城外搏命,他也不能含糊了,这养心殿里的每一个活物,都该给他跪下,给他母后跪下!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再有十章完结,会有肉肉的番外下次开文,豆酱绝对不会写未成年受受了……上来就是十八岁!
大将军的戏份还会有的,毕竟它是个戏精
第142章
养心殿,自来就是君王专断独揽大权的地方。祁容在重重守卫的目视下独身而入,两旁精致的雕栏被龙涎香熏罩过无数个日夜,香味经久不散,浓重而沉郁。
穿过只在梦里来过的地方,四皇子踏着前人的足迹,朝梦寐中的正殿踱着步子。身为嫡长兄本应立为太子,却困于井底不敢现身,只能旁观属于自己的身份宫宇转以他人之手,这份滔天怨恨比耳边的雷声还要瘆魂心魄。他一直不见娘亲,只当自己无处怨恨的人是母后,怨恨母后只偏爱幺儿,狠心抛下长子。原是这份恨意的源头在这里。
就在这养心殿的龙座里。
“你来了。”皇上假寐养神,拇指在剑把上摩挲着,“朕没想到,你还能再回来。”
祁容在龙案十步之遥外止步,脚下这块金砖已被无数朝臣的官靴磨出了合脚的印子来。他一语双关,这话现下说再切合时机不过:“是了,孤也未曾想过,自己还能回来。”
太子敢在自己面前自称为孤,不用儿臣,元帝听这话刺耳,隐隐察觉出太子和从前有异,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同。如今父与子势不两立,再也不必装作一团和气的假象,便也懒得再治他无礼之罪。“你自北境而归,想必太子也不愿困死在那里,否则不会跋山涉水,隐姓埋名,是个命大的。当年一夜天出血叫你脱困出宫,好比蛟龙如海,一潜万丈,再无回还。三皇子未能将你拿下,北境的辽军也被你镇压于边境之上,朕倒是从未想过太子竟是会带兵的将才。”
祁容知道这是皇帝心里头不爽快了,五弟争气,一路披荆斩棘,立下太子能战好善的威名,确实叫他这当老子的不悦。只是自己不比五弟的好身手,别说眼下连防身之器都没有,就算有,他这抚琴的双手也拿不起来。
“呵,区区北境何足挂齿,父皇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祁容这时才抬眸望去,仔细端详起这个掌管天下百姓的男子来。他并非暮年,也算英朗相貌,眉心因常年不展而烙了一道深深的竖直的折痕,哪怕眉头未蹙也无法将之抚平。眼角赤红,身着战袍坐于大座之内一展天龙威姿,祁容冷冷相望,免不得替母后心疼。这样的男子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兴许还能与母后相守白头,可他既然坐上了这个大座,心里头便不能再有旁的人了。就连儿女也是不行。能坐稳这个位子的人,必定是无心之人。
“你不怕死?”皇上两片嘴唇动了动,干裂得开了口子。
“死?人固有一死,兴许……孤早就该死了。”祁容刹那间如同与五弟混成了一个人,说得既是五弟,又是自己,“孤自然也是怕死的,可母后苦苦筹谋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叫孤活下来,怕又能怎样?二十年那晚,在观星斋里,孤也曾离死仅仅一线之隔。”
皇上听了便是一笑,猜到皇后应该是将那日的经过事无巨细与太子说了。他从未奢望皇后能将此事守住,但也知道亲手杀子这种事不是每个孩儿都能体谅的骇人听闻。“皇后现下在何处?她私自出宫,恐怕就是为了见你这个逆子。你母后当年亲手杀掉的四皇子,是你同胞落地的兄长。自那日之后,朕不曾安睡过一日。天狼耀青光,月入太微恒,听听,你与你四哥竟是什么命数,逼得帝星的紫气都消散了。可四皇子明明已经死了,小小的尸首也是朕亲眼见证打捞并埋葬了,朕仍旧睡不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