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何晨，父亲和韩婷，还有穿淡蓝色制服的刘警官。他忽地想到报警，他想让警察去一中对面的小区抓那对狗男女，想让警察去抓放火的周泽和何晨，但他冰冷地血液又在提醒他，不可以这么做，要让这群混蛋继续恶心下去，他们的结局不该这么美好。

季博文放下果汁，靠近顾林西。不知怎的，他伸手把顾林西抱进了怀里。像幼时，他母亲抱紧他那样抱紧顾林西。

顾林西在季博文怀里感受到了温暖，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变态的怀抱这么温暖柔和，为什么让他安心，也许正如季博文所说，他们是一类人，他们是同类。

季博文的声音在顾林西耳边低吟哼唱，左手搂住顾林西的肩膀，右手上下摩挲顾林西的后背。他想母亲了。小时候只要母子俩被父亲毒打，母亲都会抱着他摩挲他，然后哼唱童谣。

窗外没有花卉，一黑一白两只蝴蝶振动翅膀四处寻觅。……扑扇……扑扇……

何晨拿着相框站在书桌旁——文静和文静母亲的照片——母亲跟文静很像，小巧可爱，但脸上的皱纹撑住了十几年的心酸。

文静站在窗前，平静地讲述母亲和自己的生活。

文静三岁时，父亲车祸走了。母亲没改嫁，带着幼小的文静讨生活，没靠婆家和娘家，一个人硬是凭着一双手把文静带大了。文静很喜欢母亲，她是伟大的母亲，坚强的女性。

想到母亲的样子，文静脸上泛起笑容。

何晨叹了口气，放下相框，攥着拳头，说了一句：“对不起。”

文静依旧笑：“你没有对不起我。我应该谢谢你。”

何晨低头，心里内疚。那日文静被柴依和杨小兰拳打脚踢，他和周泽就在附近。周泽兴趣盎然，他胆战心惊。柴依领着人走了之后，他被周泽拖到附近教训了一番。周泽学女生的做法，甩耳光，踢肚子，最后把双手踩进泥土里。周泽走后，他蹲在墙角。他是胆小鬼，懦夫。他在心里不停地咒骂自己。

天黑后，他起身走向文静。他认为他和文静是一类人，他需要握住文静的手，寻求一点安慰。

但他错了。当他看见文静和母亲的照片以及文静脸上泛起的笑容时，他知道自己错了。文静和他不是一类人，文静弱小，却一直在挣扎着活着。而他，就是一个废物。

何晨攥着拳头，低着头，心里郁着一把火，离开文静家。

文静站在窗前看着何晨离开的背影，在心里说了一句谢谢。

第六章

学校给的假并不长，周日晚上必须返校上晚自习。

顾林西和季博文用手机打车去学校，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下车，分开进校。季博文走在前面，顾林西走在后面。季博文进了学校，顾林西没有。顾林西在一中对面小区随便找了家餐馆坐下。他点了一份苦瓜炒肉。他小时候讨厌吃苦瓜，只要母亲炒苦瓜，他就吃白饭或不吃饭。后来母亲为了治他挑食的毛病，做了一星期的苦瓜，什么苦瓜炒肉、苦瓜炒蛋、清炒苦瓜、凉拌苦瓜、酿苦瓜、苦瓜汤……很多很多，变着法让他吃。但吃到第二个星期，没有苦瓜可吃了，他反倒主动跟母亲提出要吃苦瓜。

顾林西看着眼前的苦瓜炒肉，想吃，却没有食欲。

淡金色余晖穿过落地窗洒在男人脸上，隐约透着喜色和愁容。男人一手扯领带一手夹着根烟，嘴里时不时吐出一口烟雾。

浴室门向左滑开，女人裹着浴巾从氤氲中出来。她低着头，微卷又湿哒哒的长发垂在胸前。长腿，大胸，白肤，无一不在展示过剩的胶原蛋白和妩媚诱惑。

男人回头，微笑。随手拿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拧灭烟头。

女人嗅嗅鼻子，不满满室烟味，开口却撒娇：“顾总，帮我拿下电吹风。”

顾总找来电吹风，温柔地撩起女人秀发。女人的秀发很快吹干，头发甩在脑后，娇美面容立刻呈现。

顾总搂住女人，女人蠕动撒娇。顾总今天很不顺，难得的周日，全耗在办公室，但事情依旧没解决，还好有个女人能让他放下愁容。他抱紧女人，声音温柔：“韩婷，我晚上不想回去，你也别去学校了，留下来陪我吧。”

韩婷微笑：“好呀，听你的。”

顾总伸手抚摸韩婷脸颊，亲吻。手机铃声响起，顾总掏出裤兜里的手机，看一眼来电显示，直接挂掉。铃声又响，又挂。再响，再挂。

韩婷好奇：“谁的电话？不想接关机好了。”

顾总没回答韩婷的话，因为来电显示老林——他的老婆。

顾林西一直没吃，老板娘怪声怪气，小声嘀咕：我们家菜从来没客人说不好吃的，毛头小子屁都不懂，居然还嫌弃。

顾林西听见了，这家餐馆只有他一个客人，他当然知道老板娘在说他。他没理会老板娘，等苦瓜炒肉变冷变硬变臭之后，结账离开。

顾林西站在餐馆门口，一个面色苍白的女人站在小区门口，攥着手机不停打电话。顾林西知道女人在给谁打电话，知道她为什么站在小区门口，知道她为什么中午的苦瓜炒肉放多了盐。他知道她什么都知道了。

夕阳褪去，长空暗淡。女人还在，顾林西还在。顾林西缓缓走向女人，若无其事，微笑道：“妈，你怎么在这儿？”

女人转头看顾林西，她的儿子，她的一切。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抱着顾林西。小区门口人来人往，无数双好奇的眼睛时不时往他们身上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