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桥浑身一凛,很自觉地放开,旋即又惊愕道,“居然是公孙给阮十二娘做的尸检?”
“是。”裴无念敛神道,“除了他,天底下也没有第二个人敢妄下定论,说这件事跟燕山道人有关。”
公孙清宴算是这天底下的一大奇人。他是一家名叫江湖塔客栈的老板,腰缠万贯,二十二岁那年娶了他的老熟人江湖上四大美人之首的叶影束,惹得一方艳羡。
同时他也是个神医,至于神到什么地步不好说,虽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但他会解千种奇毒,专治各种刀伤枪伤,但凡还有一口气儿的,送到他手上,十有八]九能拉回来。
燕山道人别离山庄大开杀戒那回,几大门派弟子几乎一半儿身中暗器剧毒,死尸一样横七竖八地倒成一片,便都是他窝在药庐子里接筋脉接了几宿,硬生生从阎王手里抢来的。
更让人惊叹的是,公孙清宴活神仙一样的本事,却天生盲了一双眼。
那双眼宋雪桥也曾见过,几年前,他还没娶叶影束,兵器谱擂台挂着红绸,设在江湖塔边,叮叮当当打成一片,他去看过热闹,见到路旁一个穿浅碧色袍子的人在路边给一个摔伤的老人上药。
老婆婆哭闹道,“那帮挨千刀的挤伤了我!”
公孙清宴微笑着柔声安慰,偶尔抬起的脸足以让人看傻,眼神清澈柔和,瞳仁浅棕温润像隐着远山氤氲——可惜没有焦点。
宋雪桥活到弱冠,一直自诩美男子,那一刻倒觉得自己成了王八。
也正是因为如此,公孙清宴人品颇得赞誉,他的话也极少有人不信,尤其是能治燕山道人暗器的,目前来讲,天底下确实只有他一个。
阮十二娘的尸体经他验过,一锤定音,所以几天之内燕山墨冰针现世的消息才得以传遍江湖。
宋雪桥突然干笑了两声,“怪不得闹得这样大,这样看来燕山老头的魂还......真是不肯罢休啊。”
“所以师父很担心你在此时期被奸人所害。”裴无念纡尊降贵看他一眼,“只是想不到,你躲在天香楼,日子过得比我们想象得快活多了。”
完了,又绕回来了。
宋雪桥忙打哈哈,“我无双剑谱已经练到了八重,哪有什么奸人来害我。”
“你觉得足够?”裴无念淡淡道,“燕山道人墓如果真的被旁人打开,而那人不是你,后果是什么,你想明白了吗?”
“无非就是腥风血雨,他在暗,我在明,我成众矢之的,他是缩头乌龟。”宋雪桥在天香楼那七日早已想通了这一点,他将胳膊枕到脑后,也不抓缰绳,自己那匹马聪明,会屁颠颠跟着跟着白马走。
他叹道,“可那又如何?没做过就是没有,我两手空空,各家都看在眼里。”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师父担心的是,时日久了,不仅是那些缩头乌龟,恐怕不少名门大派也盯着里头的秘籍和暗器。”裴无念皱了眉头。
宋雪桥却咧开了嘴,挑眉道,“还有呢?”
裴无念道,“过不了多少时日,他们一定逼你带他们去找燕山道人的墓,即便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那些人也不会放过你。”
宋雪桥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他在被挟持的途中,被燕山道人塞下了几颗药,一路都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自己身边一壶清水一匹马,还有一张地图,他就自己回来了。
然而这套说辞他已经跟无数个人用过,可惜,没几个人信。
但他此刻关心的倒不是燕山道人的烂摊子如何如何,他探身朝裴无念咧嘴一笑,“师兄,你终于肯理我啦?”
裴无念反应极快地也朝他一笑,春风扑面,“接下来,我又不想理你了。”
眼前白马突然一惊,长嘶一声,接着又像发了疯一样往前狂奔而去。
“欺负本公子骑术不如你喽。”宋雪桥抱着胳膊,哼了一声,又急急忙忙策马追上去。
紫琅郡到郢阳城快马加鞭也要走上半月有余,由南及北,一路也是风景名胜数不胜数,走走停停,宋雪桥也趁着风光好,旁敲侧击才知晓司空月瑶去了玲珑山庄报信,顺道去金陵置办些兵器,给今年新上山的弟子们使。
宋雪桥听到消息时,正四仰八叉地倒在客栈床上翻书,随口嘿嘿道,“今年也不知道女道有几人,年方多少,姿色如何?”
裴无念一直跟他一间房,理由是怕出意外,宋雪桥也并不介意,又不都是黄花大闺女,谁也占不着谁便宜。
彼时裴无念正坐在桌旁喝茶翻书,原本已经打算理他了,一听这话,脸又青了三分,手里的瓷杯重重往桌上一磕,咬牙切齿,“你要是敢把乌烟瘴气带到武当去,别怪我把你丢下山。”
武当山山形险峻,山石棱棱,山下密林幽深,丢下去还有数不清的山林野兽,稍微想一下就觉得背后发凉。
虽知他不可能这么干,宋雪桥还是一个哆嗦,“蹭——”地一声跳下床,掀袍坐到案边,语气讨好,笑嘻嘻道,“小弟不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裴无念突然掀开眼皮,深深地看他一眼,起身合书走了出去,只留下衣袖间一缕清香甩在他脸上。
宋雪桥坐在桌边,自言自语,“我又哪里惹到他了?”
这下板着脸三日有余,他们才磨磨蹭蹭行至郢阳城内,四处才开始热闹起来,这地方宋雪桥每年都要来上几趟,给几位师父跪上一跪,也不觉得多新鲜。
只是让他有些没想到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