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一碰就掉渣的棺盖掀开,往里面看了一眼。
又停了半晌,埃迪的目光垂落,被时而闪烁的阴影覆盖的脸上,看不出有异样的表情。
只听到了不知是不是错觉的叹息。
“明明以前是个那么不得了的小子,怎么现在见到,就成了一个又干又小的老头子呢……”
埃迪移开目光,停顿一瞬过后,却是单手扯掉了自己的披风。
他把披风丢进了棺木里,随意地拉扯了几下,让它覆在法老干枯的遗体之上。虽然显得不那么庄重,但能够勉强遮一遮,也不错了。
“我猜。”埃迪顿了顿,“你肯定不想让我看到这副模样……啧,死要面子的小鬼。”
在收回手的时候,他光明正大地分了一下神。
这一分神,就在不经意间,让指尖碰到了被黑布覆盖住的这具遗体。
*****
一时错愕。
英灵殿内,已在王座上沉默了数百年的法老王突然间感应到,自己留在人间的遗骸,似是被什么人触碰了。
虽然灵魂不存,真正的他待在英灵王座,但逝去之时,相当于半神的躯体上,残留了他至死都未能释怀的执念。
奥兹曼迪亚斯从不回应任何现世之人的召唤,能让这份奇异的感应传到英灵王座,定然是因为,有谁触到了他未完的执念——
是谁?
发生了什么?
法老本不愿意让身处于天上的自己轻易为凡间的尘埃所扰,但此次的感应太过奇怪,让他心中不自禁地充斥起好奇。
那就破例去看一看吧。
因为实际上并没有人召唤他,他只能勉强以自己的遗骸作为在人世现界的媒介,没有魔力供应,只能留下一丝灵体。
简单来说,就相当于一个只能短暂存在、不能离开身体太远,并且,谁都看不见他的幽灵。
怀着好奇之心,法老王的一道幽灵便回到了现世。
然而。
在猝然看清身处环境的第一眼,奥兹曼迪亚斯的双目就不禁睁大。
“埃……迪?”
不等脑中浮现出多么不敢置信、又如何狂喜的念头,他猛地上前,伸手想要抓住那个正背对着他的男人——
落空了。
居然忘了,他现在只是灵体,只能看,不能触碰,更不能被人所察觉的幻影。
奥兹曼迪亚斯的心一下子跌入低谷,但神奇地,很快又轻盈地跃起。
就算触碰不到,他好歹能够看见啊!
如此贪婪地望向等了几百年才堪堪入目的那道身影,奥兹曼迪亚斯根本移不开眼。
他绕到埃迪的身前,更加目不转睛地凝望男人果然没有一丝一毫改变的面容。心醉得不行,甚至想要离得更近一些,在男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亲吻他的唇……
等等,怎么有碍事的东西。
还不止一个。
奥兹曼迪亚斯这才发现,这地方是一个相当狭窄、根本无法盛放太阳王光辉的夹道,即使有火光,也驱散不了太多黑暗。
就在这昏暗之中,有一双金灿灿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身为灵体的他。
不要误会,这不是埃迪的眼睛。
“啾!啾!嘎嘎——”
埃迪刚把装着徒弟木乃伊的棺木扛起来放在肩上,就疑惑地发现,蹲在另一边肩头的卢卡斯莫名其妙地闹腾了起来。
叫声很兴奋,拼命拍打起来的翅膀更显得兴奋,以至于,这破地方压根不够卢卡斯折腾。
“卢卡斯!你干什么呢,要疯出去疯。”
埃迪本来心情就不是很好,又被施展不开的鹰翅膀拂了好几下,当即就不耐烦了。
他也不管卢卡斯从他肩头跳下去后,在黑咕隆咚的墓道里扑腾来扑腾去是在干什么,抬脚就往来路走。
就算多抗了一具沉重的棺木,他也面色不改,径直便往前去。
没有受到阻挠,脚步也没有丝毫停滞。
埃迪更不可能知道,当他一步不停向前走的时候,自己穿过了一道人眼看不见的身影。
奥兹曼迪亚斯光明正大地挡在他必经之路上,又格外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来吧,余的挚爱,尽情地投入余的怀抱吧!”
“然后——从余身上穿过,哼,真是扫兴。”
被毫不留情穿过的法老王回头,再看浑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的男人的背影,眸中的金色似是黯淡了一下。
虽然,他随后又笑了起来:“不过,余也颇为满足了。”
拉美西斯二世的陵墓,本来应该位于鼎鼎大名的帝王谷内。
但……可能因为,他真的是一个任性到肆无忌惮的法老吧。
拉美西斯二世为自己修建了两座金字塔,一座在帝王谷,而另一座,在一片沙漠的深处。
在盗墓者破开法老的栖息之所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伟大的法老王就沉睡在帝王谷的那座金字塔内。然而,事实却是,帝王谷的金字塔里空空荡荡,拉美西斯二世为自己选定的沉眠之地在沙漠中。
据传说,那片沙漠曾在十天十夜过后,奇迹般地变为生机勃勃的绿洲,这是拉美西斯二世登基之前的事情。
二十年后,绿洲又因为干涸重新变成了沙漠,这是拉美西斯二世在位时的事情。
后人难以猜测,法老王究竟为何拒绝了帝王谷,选择在这里安睡。
金字塔内的丰厚随葬品早在几百年前就被盗墓者洗劫一空,此时的金字塔里,应当是相当空旷冷清的。
——“应当”是这样,但事实却并非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