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夫妻关系简单地分类，似乎只有两种，吵架的，一团和气的，殊不知有一种最致命的，不是太和气，但也吵不起架来，十分客气地疏冷。季冷老婆听周泽楷老婆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的关系大概就是这种。夫妻俩说起话来，大都各自向着各自的朋友，季冷老婆便以抱怨的口气，向季冷数落周泽楷。

过的不如意，没共同语言……季冷重复着他老婆的说法。这种感受其实很抽象，深受其痛的人很懂，不懂的人会觉得是吃饱了撑的、打着灯笼找借口，季冷没这种困扰，似懂非懂的，但也不妨碍他替周泽楷说话。他说我看小周对小赵挺好的，啥也没缺她的。小赵就是周泽楷的妻子。

季冷老婆冷冷地哼口气，不以为然地说人家家里条件也好，不差物质上这点事，又在国外呆了好几年，对思想上的共鸣程度要求更高。季冷就更不理解了，周泽楷一直都是这样，又不是今天才变成个闷葫芦，想要共同语言，早干啥呢，当初就不该找他啊。

这还是句人话，季冷老婆接口道，我也这么说的啊，他俩在一起的时间也不很短，有问题早该发现了，不至于一结婚就发现问题吧？但小赵说，别看他俩好了一两年，周泽楷忙得要死，聚少离多，还没试出哪里不合适就订婚了，接着又结婚了，一步接一步的，被各种因素推动着往前走，自己都是懵懵懂懂的，哪怕隐约觉得哪里不妥，也开不了口抵抗这个趋势，又要争口气，不想让周围的人失望。然后真等到一起过日子了才知道，原来不是问题的问题，通通都是问题，过日子跟谈恋爱完全不一样。

季冷渐渐说不上话了，都是他老婆在说，半晌叹，表面看着多少人羡慕，其实哎……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又半晌再叹，后悔拉这条红线了，好像有这种不成文的规定，两个人过得不好了，要怪罪媒人。

苏沐橙坐在轿车的后排，静静地，偶尔翻出手机来看，只管听不管说，季冷老婆也没忘了她，叫着她的名字来问，听说周泽楷原来和你们职业圈里的人好过，是不是真的？

苏沐橙还没什么表示，季冷先陡然坐直了身体，抢着道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季冷老婆说，你说的啊。季冷矢口否认，说不可能。季冷老婆看季冷这反应，欲盖弥彰，就知道此事是真非假，说你有一天喝醉了神神秘秘跟我说的，你肯定忘了，后来我也忘了问你，才想起来。

呃……这倒很有可能……季冷带着捅了篓子的尴尬，伸脖子从后视镜里看苏沐橙，路灯忽暗忽明，看不清楚苏沐橙的表情，他只听到苏沐橙很轻松地笑着说是么，我跟他不熟，没听说过啊。

季冷老婆也没不依不饶地追问下去，用她的话讲，你们圈子不是女的很少么，用排除法也不难猜吧？其实我也不是想问是谁，我只是想说，他会不会受了什么刺激，才变成现在这样。

季冷本来想为周泽楷讨个公道，说你也太小瞧职业大神的心理素质了，这也受刺激，那也受刺激，还怎么混，比赛也不要打了，而且他认识周泽楷小二十年，周泽楷一直这么个德性。但他突然不能确定了，他不能确定周泽楷真的没有被叶修改变么？毕竟周泽楷十几岁起就跟叶修死磕上了，叶修曾在他年轻待塑造的生命中占据过那么重要的位置。或许是有改变的，但是太潜移默化了，在漫长度过的时间中一刀一斧地打磨出了如今的周泽楷。可因为是自然缓慢触发的，连周泽楷自己都不会有很明显的感受，就像风卷流沙，经年累月地风蚕食着搬运着沙漠，沙漠的变化，用肉眼怎么能看出来呢？

如果从头到尾，他和叶修都是彼此相安无事的陌路人，周泽楷还会是现在的周泽楷么？这个议题太容易把人绕进去转圈了，发生了的事，谁也不能断定假如它没发生，人和事会变成什么样子。

晚些时候周泽楷在书房处理些事情，接到了他妈的电话，周家亲戚的小孩找工作，想让周泽楷帮忙。周泽楷答应了。说完这个，他妈没挂电话，像是在那头酝酿措辞和口气，酝酿成型了才要说——她故作轻松地问周泽楷，前天他们回家吃饭，没看到带结婚戒指，是不是闹得不愉快了，在赌气？两口子关系如何，平时相处的气场不会说谎，这些细节也不会说谎。

周泽楷实话实说地道，收起来了。——跟没说一样，他妈就是在问他为什么收起来了。

周母原是有很多话要说的，但都是那种转念一想“孩子这么大了不要干涉太多”而说不出口的话，所以她的话到后来只剩下，年轻人磕磕绊绊很正常，等你们有了孩子就好了，就知道收敛了。

中国人总指望通过孩子去创立一段新的关系，或者是纠正一段错误。

周泽楷老婆淋完了浴从卫生间里出来，坐到卧室的化妆台前，对着些瓶瓶罐罐做睡前的皮肤保养。她敷好面膜，去敲书房的门——书房门是敞着的，她敲是为了引起周泽楷的注意。周泽楷从电脑前抬起头。怎么？

他老婆问他，看没看她放在客厅茶几上的移民资料，她的父母想让他们尽早过去。

他们就此便两个人互相看着，一个表情被面膜覆盖了，一个就没有表情，但都显得有点踌躇。

应该要晓以利端地劝一下，或者通通意见，移民这么大的事，哪能说风就是雨。然而周泽楷的妻子经过一番欲言又止，也只是说，你考虑下吧。

季冷没两天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