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月余,裴朗行都未曾来过小院,可送进院里的东西却源源不断,库房放不完了堆在院角,一把火全数烧成灰烬。至此,裴朗行才有了来小院的借口。
沁环靠在榻上,比起前些日子更为憔悴,脸也消瘦了一圈。
裴朗行备好的那些指责之词瞬间没了用处,忙坐下来问:“怎的瘦了那么多?”
沁环不悦地皱眉,璋儿边将他扶着坐起来边道:“公子又犯病了,头晕头痛,连着十几宿地睡不着。”
“大夫怎么说?”裴朗行问。
璋儿怯生生地瞧了庄主一眼,含混不清地道:“公子不想瞧大夫……”
裴朗行只觉得一股怒气往上涌,大喊道:“你是不要命了?病成这样也不让大夫过来瞧瞧。”
沁环这才不耐烦地瞪了裴朗行一眼,“瞧大夫有用么?除了说我积郁成疾便是中气不足,连个新鲜的词都没有。”
裴朗行想来也是,这几年他给沁环请了不少名医,可一直不见起色,莫非……真的只能去找那毒医洛尘了?
“不如我请毒医来给你瞧瞧?”裴朗行道。
沁环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知对方这么说是在试探他还是已经有了把握。
“你……看着办罢。”沁环压了压身旁的褥子道。
裴朗行略作一想,又问:“送的东西不喜欢?”
“没什么,放不下,干脆就烧了。”沁环垂下眼睑。
“若是放不下告诉我一声便是。我让人把临近的小楼扫出来给你住,那儿背靠后山,景致比这儿好得多。”裴朗行道,小楼也是一处清幽之地,且离他的卧房要近一些。
“就我这身子骨,换成琼楼玉宇也无福消受。”沁环淡淡道。
裴朗行默然,或许当初就该给他安排个好一些的屋子,也免得如今为此烦心。
见裴朗行不语,沁环便拿过放在枕边的信道:“潇儿写信给我,说已经到武当了。”
“我晓得。”裴朗行接过信又放下,同行的侍卫早已向他禀报,信中的内容他大略也猜得出来。
“这一去都要个把月,恐怕是难得回来了罢。”沁环喃喃道。
“逢年过节总要回来的。”裴朗行道,洛潇虽顽劣,可毕竟是绝情山庄之子,再怎么着也不能放着不顾。
沁环轻轻叹了一口气,那孩子还是不回来的好。
丫鬟莲步上前,行礼道:“庄主,公子该喝药了。”
裴朗行点点头,起身让出了位置。
璋儿接过药,小口小口地喂给沁环。那药似乎苦得厉害,沁环每喝一口便难受得皱眉。
“拿些冰糖来。”裴朗行吩咐丫鬟道。
丫鬟将托盘放在一边,福了福身便走了出去。
沁环饮了一半的药,便苦着脸将药碗推到一边。
丫鬟用小碗装了些冰糖进门,裴朗行舀了一粒喂给沁环道:“吃颗冰糖再喝药罢。”
沁环含着冰糖,忽地神色一震,猛地吐出一口黑血。裹着血污的冰糖滚落在裴朗行脚边,带出一行斑驳的血迹。
“沁环!”裴朗行大喊,忙上前扶住他。
沁环呼吸急促,瘫软地倒在裴朗行怀中呕血。
“怎么回事?”裴朗行看着沁环衣衫上殷红的血迹,大惊失色。
“去叫大夫啊!”璋儿连忙大喊,送药的丫鬟似乎没有料到,木讷地站了一会儿,才拔腿跑向外面。
“裴朗行……裴朗行……”沁环茫然地喊着他。
“沁环,没事的……大夫很快就会来了……”裴朗行也不知是在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沁环眼中已经开始混沌,“裴朗行,我求你……一件事……”
这话宛如遗言一般,裴朗行忙将他扶着坐好,两掌送出内力,“乖,等你好了别说一件事,就是一百件我都答应。”
沁环仿佛没有听见,无力地指了指璋儿道:“我求你……将璋儿……和我的尸骨……送回楚门……”
裴朗行没有回应,一心为沁环输着内力,“没事的,你别说话了,等大夫过来。”
沁环笑了笑,声音更加微弱,“庄主夫人……是真心待你……老夫人……也一心替你着想……”
裴朗行不知他为何忽然提起这两人,只觉得送出的内力宛如入了冰窖一般,无法燃起眼前人的命脉。
沁环奋力转过头来,含笑道:“忘了我罢。”
刹那,整个世界一片死寂。
裴朗行看着纤细的身子犹如丝带一般软软地倒了下去,唇边与衣衫上的血迹凝结成一幅绝美的彩画,绝望地送往他无法触及的世界。
“公子!”璋儿上前几步跪了下来,伏在床头大哭。
裴朗行眼中的无力慢慢融成恨意,“大夫呢?”
门边的丫鬟抖了抖,埋着头默不作声。
“我问你们……大夫呢?!”裴朗行冲着门外大吼。
“出了何事?这般大呼小叫。”老夫人带着关袖倾进了门内,大夫则缩在两人身后不敢上前。
裴朗行瞟了一眼自己的嫡母与妻子,也顾不得所谓的礼仪,死盯着大夫道:“你过来。”
大夫弓着背微微走出来两步,作揖道:“裴庄主。”
“过来!”裴朗行大喝一声。
“朗行,你这做派,哪里有个庄主的样子?!”老夫人正色道。
裴朗行这才深吸了一口气,道:“过来给他瞧瞧。”
大夫上前为沁环把了把脉,又探了探鼻息,退后几步道:“庄主请节哀……”
关氏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窃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