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林只是笑笑说：“我亲爱的妹妹迪斯，她有了儿子，那也是我们都灵的血脉，是有继承权的王族。”

“索林，我唯一的儿子，”他壮年却已经显示出些微苍老的父亲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伴随着额头相抵的柔和叹息：“我只是不希望你一直伤心下去……一直孤独。”

“父亲，我并不伤心，也并不孤独。”索林笑着回应，爽朗地拍拍他父亲的肩，就像一个成熟的男人——矮人和其他种族相比，就生命的时间分布来说，寿命不算短，却成熟得很早。

不，他不伤心。他只不过是，不能再爱瑟兰迪尔，也不能再爱上任何人，而已。

而没有心可以伤的人，又怎么会觉得孤独，怎么会畏惧孤独。（and f feel, to fear.）

转眼烟尘，他已经成王百年，命运给了他一个重回伊鲁伯的机会，来拿回他和他的子民应得的，来迎接矮人们回家。也来故地重游，故人重逢。

也许所有的不期而遇，都是命中注定，再见到精灵的时候，索林如是想。

他已风尘扑面，霜雪侵鬓，破烂的衣衫狼狈无比，甚至散发着难闻的臭味，污浊的脸上挂满肮脏的泥土与蛛丝。矮人站在那里，本身就是岁月的勾画无情。

可是身着华服的精灵却依然年轻美丽，初颜不改。大约唯有无情如岁月，才能拥有岁月无情的美丽。连索林也不得不承认的，与他记忆中一致无二的，以为忘记了，却原来从来清晰得从骨头里发出穿心刺痛的，美丽。

美丽得让他一瞬间觉得自己被剥离了一切时光，又变成了那个沉醉在永恒星光之下的少年。

可他终究已经不是曾经那个少年了。那重见时片刻的痴迷极快地被索林驱逐出脑海，在精灵王海绿色的眼睛看过来之前，改为绷紧颚骨的冷硬，和燃烧着愤怒的目光。

他才不会回避瑟兰迪尔的眼睛。该感到羞耻、畏惧的，从来不是他，而是瑟兰迪尔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可是没有，瑟兰迪尔，依旧高高在上，一脸仿佛了然世事的嘲讽，仿佛嘲讽世事的了然。

冷眼旁观，毫无温度，美丽而冷酷得，让人愤恨，却又忍不住渴求。

他们大声争吵，相互指责。索林听过祖父说过无数次精灵的牙尖嘴利和刻薄嘴脸，却再没有比此刻体会更深。

索林背对瑟兰迪尔，大声地、泄愤地、嘲笑般地宣告给精灵王的子民听：“信誉？瑟兰迪尔，你毫无信誉可言！……在龙息和半兽人面前背弃我们转身离去（tur us）的精灵之王，你的名誉，就像我撒在你祖先坟头的尿！”

矮人哈哈大笑出声，可是终究还是没有能够产生那种他希望自己可以有的，恶意的快意。

他背对着瑟兰迪尔的、绷直的面部，满是愤怒和扭曲，然而细碎的光，太多，太亮，仿佛就要从他湛蓝的眼中满溢出来。

索林闭上眼把一切关在眼帘之下，咬牙攥紧双拳，仿佛在手心里又一次碾碎他的星星。

他不会忘记，也不会原谅

他不能。

如果他忘记了那天的血，如果他原谅了瑟兰迪尔，他又如何面对，他自己先祖的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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