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乡遇故知时,喝起酒来最舒服。中岛裕翔不断为爸爸和自己添酒,感受着清酒入口后的清冽感和回甜。多幸运他才二十几岁就发现了这个真理。
看着爸爸用叉子吃碟子里下酒用的醋腌黑豆,中岛裕翔感到非常有趣,打定主意要多捉弄他一会儿,再拿筷子给他,就随口问道:“爸爸,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巴黎的路名都很文艺的,许多都是用文艺复兴时的大师的名字来命名,你发现了没有?”
“是凉介告诉我的。他遇见你那天,给我打了电话。这次我出国的护照和签证,也是他帮忙办的。”
中岛裕翔嗯了一声,心里有些苦涩。
爸爸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示意裕翔不必再添了,他看上去很诚恳,用和蔼的近乎请求的语气说:“裕翔,我这次来还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能跟我回东京。凉介需要做一个手术,我们作为他的家人,这个时候应当陪在他的身边。”
中岛裕翔浑身冰冷,不知该如何比喻这种力气抽离身体的感觉,“怎么了...他生病了吗?”
爸爸说:“是睡美人综合征,和亚纪一样的病。”
窒息感把中岛裕翔压倒了,就像毒瘾般如此清晰又模糊不定。他知道自己显得有点疯狂,在地狱里行走,也不过如此。中岛裕翔感到自己把双手放到胸前祈求,但他却不知道是在祈求山田凉介能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一切,还是祈求自己在被撕碎以后仍能存活。
爸爸用力握了握他的手说:“别害怕,我们应该成为他的支柱啊,现在的医疗水平相比三年前进步了很多,这次手术是凉介主动要求做的,有百分之六十的成功率,他说想搏一搏。”
也许山田凉介是对的,但是中岛裕翔不在乎。咔嚓一声脆响,是玻璃杯碎了。“这个疯子!这个控制狂!难道就该他是大块奶酪?是他妈的钻石吗?还是觉得摄像机只该拍他?凭什么他随心所欲了,却百般折磨别人?!”他失控的几乎在尖叫了,如果尖叫能找到出路的话,可他却无法逃脱。
爸爸搂住他的肩膀,一直在旁边不停的说着安慰的话,那呢喃的重低音让中岛裕翔渐渐的平静了一点。他用手死死捂住脸,半天才喘息着说:“凉介什么时候生病的?他现在在医院里吗?”
“第一次发病是大四的时候,那时亚纪刚过世不久,你又去了国外留学,我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向学校申请让凉介休学一年。他一直在住院,先是在特护科,等情况好转一点,又换到了神经科。福山医生禁止他打手机和看电视,一切有辐射的东西全都不能用。那一年凉介很辛苦,也很努力,他跟我说他还有那时候的记忆,但我觉得真正能传达到大脑的,只有一点点时间的碎片而已。”
山田凉介在受苦,现在也是。中岛裕翔所能做的,就只是喘着气不断的说:“天呐”罢了。
☆、第三十八章
(38)
“没人能预料凉介什么时候会醒来,什么时候又会沉睡,医生只能开一些刺激类药物和安眠药物给他,一方面防止他毫无预兆的睡去,一方面提高他的睡眠质量。尽管每天要吃五十多颗药,凉介还是接受了他是一个患者,需要终生服药这个事实。”爸爸沉痛的说,“他用极大的毅力,一边配合治疗一边完成了学业。成为社会人以后,他也做的不错,在他清醒的那些时候,身边有可靠的朋友,值得信赖的同事,支持他的小女生们关注着他的一切,每天都在变化的工作内容带给他新鲜感,他总是很有活力,但是他和我都明白这只是在延迟走向死亡的时间而已。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一个人偷偷的哭,我不敢去打扰他,哭出来他心里会好受点。这次的手术不是凉介在赌气,而是一个时机,你明白吗裕翔?我敢说,时机就是命运。不管手术要忍受多大的痛苦,凉介都想要做。即使这次没有成功,以后有新的机会,他还是会这样选择。不成功便成仁,因为活着才能创造,才会有希望。裕翔,我们不要短视,目光放的长远一些,好好的支持他吧。”
中岛裕翔倒在自己的床上,将头埋在枕头上。爸爸久久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待。
“裕翔,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谈谈。”爸爸说,低头用手捡着地上湿漉漉的玻璃,“凉介告诉我他喜欢你,是爱情的那种喜欢。你知道他的心意吗?”
中岛裕翔睁大了眼睛,尽管它还流着眼泪,在枕上侧过头来。他想点点头,又想摇头,山田凉介不是为了那个有冈,而是为了自己,才向爸爸坦白一切的吗?
“你呢,也喜欢男的么?你是喜欢他的,对不对?”
“也许我也是这种心情吧,爸爸…我很喜欢他,非常,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