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更是多了许多裙钗,三三两两结伴而行,莺莺笑笑各个身姿窈窕。那彩灯下,姑娘们的面容皆是浓装艳抹,花香脂香飘散在空中,与那说笑声一齐笼罩在了素青城的夜空中。
晏栖桐一边走,一边奇道:“咦,这不是邱缨家的衣裳么?”
桑梓见迎面路过的几名姑娘都穿着现如今宏京刚刚流行的“扶风装”——因这衣裳穿起来走路时身若细柳,扶风而行,故得此名,便笑道:“宏京离素青城只不过半日,那边有什么新鲜东西倒是往往不需半天就传过来似的,也不稀奇。”
晏栖桐低头看看自己,现在入了秋,不会觉得热,又不需要干什么事,也就不必卷胳膊挽袖把身上的衣裳想办法改得方便些,于是穿着穿着,这宽袍大袖的款式倒也习惯了。当然——晏栖桐心中知道,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可能怎么办,这世上唯有“习惯”二字,总是潜入得不露痕迹,要改变却又不是那么容易。她抬头看了看天,此是月初,空中星子比那轮弯月更要明亮,将她心中的那条道途瞬间也掩暗了几分方向来。不管自己为何到了这里,可毕竟是已然到了这里,到底是该活在当下,随遇而安,还是该去追溯过往,各自归位。她微微转头,看到桑梓一边看街景,一边与齐中尉说话。本就活在这个世上的人,现下又无战乱、也无天灾,脸上皆是平和的安宁,好似岁月静止在脸上,如此祥和。
心乱的人,只有自己。脚下迟疑着,微微落后桑梓她们半步,晏栖桐想自己总还是有些格格不入,与她们的这种隔阂,总在一些时候无形地阻碍着她的畅快。譬如她也想轻松地加入她们的话题,也想身心放空地只用眼睛去丈量这个世界……
晏栖桐越想步伐越是缓慢,渐渐落后了桑梓她们好几步,站在了那里。桑梓正听着齐中尉讲着笑话,一笑起来突然发觉身边少了个声音,她一转身,就看到晏栖桐伫足在身后不远处。
桑梓微微眯起眼来,她想要看清晏栖桐,却发觉有些困难。晏栖桐恰恰停在了两家大门的中间,那里光线偏暗,仿佛她整个的人也暗淡了下去。桑梓心中一动,若要说人的灵魂离体,给人的感觉便该像这样,暗淡到轻薄,最后飘渺到无依,让人抓不住唤不回。桑梓脸色微变,明知只是自己的错觉,她还是忍不住返回身去,走到晏栖桐身旁,牵住她的手道:“看什么呆住了,竟然忘了迈步?”
看你。晏栖桐想说,但没有说。她不发一言,只默默地跟着桑梓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一直攥得很紧,冰凉有汗,一点也不像桑梓脸上笑着的那般轻松。
晏栖桐的心仿佛被刀绞了一下,突然而凶猛的,竟疼得她眼角立即湿润了。她想尽管桑梓不知道自己到底还有什么心事,但却是如此的害怕自己离她而去,故要捉紧在身边,既不叫你看出,也不让你松手。
终于,她们几个人来到了一家花馆里。
这家花馆门前有两矗高大的圆柱,上面全部镶满了各种菊花,简直是五彩缤纷。递上请柬进得大门后八道长长的灯廊,逐渐散开与馆里二层楼阁相连。她们去时已算晚到,但里面是花正艳、香正浓、人影欢笑,恰到好处。
晏栖桐原以为进了门就会见到那个听闻已久的未央夫人,但没想到只是被人带进了一圈人群里。
那人群里原来另有看处。
人群中间有搭建一个小台,台上铺满了红毯,有一个美貌的女子正妙语连珠,讲着俏皮话,引得台下诸人笑声不断。
“诸位,小女子讲也讲得口干舌燥,大伙笑也笑过了,接下来咱们有请‘未央宫’的湘琪姑娘给大家抚一曲琵琶乐,顺便尝尝我家馆里陈年的菊花酿。外头菊花浸泡的酒可与它比不得,一来没有我家的菊好,二来没有我家的年份久,三来嘛,”那女子笑着甩开双手舞了一个袖花,“哪里有这情致!”说罢便在大家的起哄声中退下场去。
便有人搬了圆凳上台,一个相貌温婉的女子怀抱一把琵琶登台落座,指一轮,满场寂静。
晏栖桐好奇的左右看看,众人皆是一副沉醉模样,桑梓在一旁与她低声耳语道:“她叫湘琪,是未央手下的乐女,她的琵琶弹得极好,可谓远近闻名。”
晏栖桐忍受着耳边温热的呼吸,想缩起脖子,又觉不雅;想移动身子,桑梓又紧紧拉着她,可耳畔这酥麻的感觉太过强烈,晏栖桐想她根本没有听清楚桑梓到底在说什么,就更别提台上的那曲琵琶弹的是什么了。
只站了一会,桑梓突然拽拽她,示意她跟自己上楼去,齐中尉则被桑梓留在了楼下。
一楼就是个场院,二楼则有一排房间,晏栖桐心道这哪里是赏菊,除了门口那两柱菊花,这院子里和楼上都只有零星摆设而已。
随着桑梓进了一间房后,晏栖桐便直楞楞地看着里面坐着的一位女人,直觉告诉她,这就是未央。
不同于路上碰到的那些身着“扶风装”的女子,面前这个端坐着的女人宽袍大袖,却露出一抹深有沟壑的sū_xiōng,在这不甚通明的灯光下连阴影都那么有立体感。
晏栖桐突然之间,明白了很多东西。
能从青楼老鸨手里把自己平安带出来,又有财力,最重要的是桑梓一直不肯告诉自己救自己的人是谁。原来,是那个琼大家的同行。但说同行,晏栖桐又觉得那个琼大家的风尘味要更浓些,这个女人坐在那,却只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