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像看到了从他父亲口中得知的他出生时的兵荒马乱,甚至烧掉了锅房的那一场有惊无险的火焰;他记得他每次睡觉之前奶娘或者侍女都要在娘亲的吩咐下在他的床头摆上一大陶碗清水;他甚至还能隐隐约约看到那个疯癫的道士瞪着大眼睛同旁人在激动的说些什么,看这个口型……
天命难改,卒于……祝融之灾?
在梦里,纪湛想起了他幼时身边发生的几次差点酿成大错的小火灾,他从来都只将那些看做偶然发生的意外,而在这梦里,他好像再次嗅闻到了火焰肆虐在木质雕梁上散发出的那种特殊的焦糊味道,那种感觉是如此清晰让纪湛都几乎以为是——真的着火了。
真的,着火了!
猛然从床上惊坐起来,纪湛准备拿中衣袖子擦擦额头的冷汗,突然感觉不对。他睡了没几个时辰,天色不可能亮的如此之早,再结合身边感受到的不正常的热度以及房外的喧嚣声,不难得出结论。
小融,小融怎么样?!
纪湛匆匆站起来,来不及披上衣服,三两步走到门前一脚踢开已经摇摇欲坠的红木门板,却被扑面而来的烟火生生给逼了回来,纪湛猛烈的咳嗽几声,前额上的几缕鸦发已经被烧至焦黑,散发出难言的恶味。
他没有管那些,他没有功夫去管这些。他再次面向门外张牙舞爪向他扑过来的火苗,用袖子掩住口鼻,冲了出去。
门外惊慌的尖叫声,粗使汉子大声吆喝的声音,甚至是在这慌乱环境中火苗劈啪作响声,在纪湛耳中听来都是如此清晰,又是如此沉默。回廊顶上的椽子被火烧的快要支撑不住厚重的屋檐顶了,纪湛知道一瞬都无法浪费,他的小融肯定还没有从房间里逃出来——若是他逃出来了,第一反应也肯定和此时的纪湛一样,冲向相邻的屋子,找到彼此。
纪湛看着烧掉一半的门,再次抬腿,破门而入。
他想的没错,云融还在床上睡得很沉,火焰撩起的烟尘让他时不时憋闷的咳嗽,他却始终醒不过来。
火苗已经蔓延到屋内,门边放置花瓶的高脚凳首先遭了秧,花瓶啪啦一下摔碎在地板上。
“小融,小融快醒醒。”纪湛猛力摇晃云融的肩膀,见他还不醒来,无奈只得下狠手掐了一下他的人中,果然有效,云融一下子被疼痛惊醒,却还是迷茫着不知周围情况的样子。
“小融,走水了,我们得快些出去。”火焰一步步逼近两人,连带的烟尘让纪湛最先受不了的捂着嘴。
云融使劲摇了摇脑袋,再狠狠咬自己的下唇让自己清醒过来,看清楚周围情势也开始慌乱,不过,当他握住纪湛宽大温暖的手之后,就忽然什么都不怕了。
“小融不怕,”纪湛匆忙给云融套上鞋子,拉起他的手就往外走,“有大哥在呢,大哥会保护你的。”
尽管,云融平日里最可靠的大哥也隐隐感觉出一丝不妙,大概是吸入了太多烟尘的关系,纪湛全身无力,连走路都是跌跌撞撞的,即使这样,也还是要拉着云融穿越火光,逃出生天。
“我不怕的。”云融的嗓子因为烟熏火燎失去了平时的清脆,手中感受着纪湛的温度,“我不怕的。”
旁边几间厢房不知是本来就没有安排人入住还是走水之后人们都四散逃了,眼下是全无声息,纪湛也顾不得也许还有其他人了。现在他连他的小融和自己都快顾不上了,脑袋里的眩晕感是如此的严重,他一边咳嗽着一边拉着云融的手,死死地攥住。
不过一丈的距离,在熊熊大火中竟是那么漫长。纪湛最后几乎都是靠着意念支撑自己的身躯,为云融扫开扑到面上的火焰,拉着他躲开掉下来的木块,两个人狼狈的紧,出口处的那个月亮门却近在咫尺了,外面的火光并没有那么大,他们几乎都能听见下一道门水花飞溅的声音。
而正在这个当口,回廊的朱红柱子被火炎折断了一根,连着顶上脆弱到不堪一击的飞檐一起,轰的一声倒下去,纪湛自己没有力气逃脱了,却不知道哪里来的劲头,拉着云融的那只手使劲儿甩了出去。
云融猝不及防的趴倒在地上,狼狈的爬起,回过身来,却看见一堆燃烧的木块下,他的大哥——纪湛被死死压在下面。
“大哥,大哥。”云融终于慌了,之前他一直镇定的跟着纪湛逃命,而如今,他的大哥将他推离了险境,大哥却深陷火海,他一下子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好。愣了一下,云融便感觉不到热力一样的,想去用双手移开这堆沉重的木头。
纪湛双手还在外面,看见云融的举动好悬没一口气上不来,马上将他推坐在地上。
“小融,小融你听我说。”火焰还只在上层的木头上肆虐,纪湛暂时还没有性命之忧,他深吸一口气,唤回了暂时的清醒,“小融,现下大哥出不去,你也搬不动这堆木头。你快点跑去叫人帮忙。”
云融下意识摇着头。
“快点,小融。”纪湛一下子提高了音量,“要不然我们两人都会死在这里,大哥的命就指着你了,你早一分叫人,大哥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
云融猛地闭了闭眼睛,似乎是想清楚了,从地上爬起来,坚定道“大哥,你不会有事的。”
纪湛十万分肯定:“大哥绝对不会有事的。”
云融转头就跑,下唇被咬出一颗颗血珠。大哥莫要说话不算数,一定不会有事的。
纪湛看着云融的背影,心里绷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