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少商知道他要往下说什么,努力开口吐出酝酿已久的措辞:“晚辈……”
张元抬手制止,叹口气道:“老夫知你顾及晚晴小姐的遗嘱,戚大侠一向重情重义,这番,也实难为你了。”目光陡移,落到犹自坐地不吭一声看好戏的顾惜朝身上,冷冷逼视道:“作为始作俑者的顾公子,不打算说一句狡辩的话吗?”
如果眼睛可以杀人,顾惜朝早已在张元杀气腾腾的目光下碎尸万段了。
顾惜朝却在笑,对方的来意昭然若揭,他却还在轻松地笑,仿佛张元是远道而来探望他的忘年交,不慌张,也不起身。
“一切都很清楚,何必多说。”
“犬子与你近日无怨往日无仇,顾公子为何要痛下杀手?!”张元眼里两道精光直射,声如洪钟地呼喝质问,看得出他在极力抑制自己的怒火。
“你怎么不问问你儿子为何会出现在我的小院中?”顾惜朝讥笑道,右眉一扬,“他贪胜求荣,可惜功夫太欠火候,死了怪不得谁,刀剑无眼,生死由天。这决斗的规矩,前辈是老江湖了,不会不懂吧?”
“胡扯!”任是张元修养再好,此刻也被气得,猛喝道,“我儿找上你是为了替天下武林除害,以昭天道!小贼休得信口雌黄!然儿既已身死,就让老夫来替他完成他没能做成的事!”
话音落,一道细细银光刺破了黑暗,张元拔出了闲置多年的玉坤软剑,想当年,他就是凭这把宝剑纵横江湖,杀出了名声。
“前辈,请听在下说几句……”戚少商见张元抽出那把夺命之剑,知道真打起来顾惜朝断难生还,心中无端一紧,不由自主上前欲加劝阻。
但他话未说完,身旁几个黑影射来。
“戚大侠!不要拦着张前辈!张前辈痛失爱子,顾惜朝作恶多端,滥杀无辜,于公于私,任何人都有理由得而诛之!”
来者是武当派的一干得到弟子。
“说得好!”却是顾惜朝抚掌站了起来,“戚大侠,他们说得都不错,现在,该是你拿主意的时候了!”
戚少商扭头,对上那双闪亮灵动的眸子,有种痛在悄悄聚集,直达心灵深处。他看不清,他永远看不清那双变换无穷的妙目后究竟藏着什么。但有一点他清楚,今日的事若是没个了结,往后他们谁都别想安宁。
顾惜朝,是天不容你。
“拿出你的剑。”戚少商两眼一眨不眨锁住顾惜朝,区区五个字,每个都被他咬嚼着说了出来。
有那么一瞬,顾惜朝几乎感觉到难言的苦闷。
“我还有剑么?哦,你是说送我的那把逆水寒吧!”他有意特别强调那个“送”字,转身去车里取了剑。
“剑是好剑,只可惜我使不惯,重了些,带在身上也嫌累赘,不如和大当家手中的换换……”
下面的话,顾惜朝无论如何讲不下去了。
戚少商出其不意地出剑,竟先一步抢攻!
顾惜朝仓皇应战,有些匆忙,还有些吃惊。他发现,戚少商一剑接一剑快攻猛打,滴水不漏,所使皆是足以致命的杀招!
这便是你深藏的最真实的仇恨吧,大当家。原来一切都是我多虑了,我们只能为敌,只能互相残杀,什么都没有改变,也改变不了什么……
那么我成全你吧,戚少商。
微笑地看着迎面而来的剑毫不留情地□□自己的左胸。迥异于那次灵堂接回晚晴的笑容,这笑不再疯癫,平和得就如只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后一笑释怀的孩子。
我看错了吗,为什么他的眼里泛着闪闪亮光?
顾惜朝失去知觉的时候,也是戚少商麻木的时候。
亲眼看着九现神龙一剑结果了大魔头顾惜朝的性命,那帮气势汹汹的人终于陆续离开了。利剑正中心口,必死无疑。
他们走了好久,戚少商才弯下腰去,轻轻将地上鲜血淋漓的青衣人抱了起来。这个清瘦书生的分量,比他想象中还要轻许多。被血染变色的宽大青衣薄沙般滑溜下垂,随风画出一缕缕绵延千古的哀艳。
大雁留不住,南来北往忙;尘世皆如雁,匆匆归去来。
戚少商渐行渐远,他怀中青色的身影跟着迷糊起来,直至最后一绺波浪似的发丝溶入了大漠无边无际的黑夜中。
☆、追雁
阴暗黑漆,四面环壁。虽然身下铺了层厚毯,还是被怪岩勒得隐痛。可是,最痛也痛不过心口的那道剑伤。
顾惜朝醒来后的第一感受,便是如许。
吸了口气,再缓缓浅呼轻吐,这生的气息何其鲜明。挨了致命的一剑竟还活着,该死的不死,果然应了那句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很轻的脚步声,有人走近了。顾惜朝知道是谁。还在江南小院时,每天都听惯了这种千篇一律的脚步声,此时重伤乏力之际难得的心如止水,再闻旧音,便倍觉温馨恬然,一笔淡如点墨的微哂不自觉浮现于苍白面容之上。
已经整整五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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