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在羽山,山崖犹如鬼斧神工,陡峭错落,刚刚涌出的灵泉水顺着山崖滚下,水流放声疾驰,气势竟如车轮一般迅猛。
外来的旅者一定想不到,在崇山峻岭之间,竟藏着这样一条河。
正是这条河,将灵泉谷与外界生生隔开。河上的浪涛激荡,白雾弥漫,密集的水汽阻碍了视野,加上夜色愈发深重,使得河岸上的人全然看不清对面的风景。
九年前,这条河上曾有一座高高架起、不畏风浪的索桥,如今,桥早已不复存在,曾经被利斧砍断的桥头桩也渐渐风化,陈旧的木头变作蚂蚁的食粮,被啃蚀得所剩无几。
若非岸边向河面探出的码头,灵泉谷早已化作孤岛。码头上的小舟,是仅存的渡河工具。
可此时此刻,就连唯一的出口也被洪水吞没。
谁也不知道上游的暗坝究竟是如何坍塌的。突然爆发的洪水比过往任何时刻都猛烈,狂暴的大水卷着泥石,将河上的码头生生冲垮。
木料四处溃散,很快便被浊流卷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一根孤零零的木桩还c-h-a在水中,随着水势飘摇。
拴在木桩上的船在浪里震荡,船板剧烈颠簸,仿佛下一刻就会翻覆。
不远处的河岸上站着三个人。
这三人本是朝夕相处的师徒和姐妹,此时却针锋相对,怒目而视。
岳百羽躲在风廷坚身后。
风廷坚面对着任兰。
任兰背对着汹涌的河面,拦在两人面前,质问道:“师父,您此时来码头,究竟打算做什么?”
风廷坚道:“我来检查码头的安危。”
“是么,”任兰的眼睛牢牢地盯着他,“可您为何要带上百羽?”
“是百羽要为我引路的。”
“仅仅是引路么?那船篷中的箱子里,装的又是什么?”
风廷坚抿起嘴唇,没有作答。
任兰的肩膀在颤抖,她攥紧了拳头,仍掩盖不住颤意,她像是被抛弃的孩子,在愤恨与绝望中失了冷静,嘶声唤道:“师父,您倒是说啊——”
风廷坚阖上眼,发出一声轻而长的叹息。
“阿兰,你从前明明很听话,为何突然顶撞起师父来?”
他再度睁开眼,眯起眼望向自己的学徒,好似在谴责一个任性妄为、不听劝导的孩子。
任兰跟随风廷坚习武多年,一直对师父报以无上的敬仰,将师父的话奉作圭臬,从不违抗师令,更不曾被师父用这样的严苛的目光拷问过。
她的心下又乱又急,但双脚却没有挪动半步。
她强迫自己迎上师父的视线,一字一句道:“就像您教导的一样,我顶撞您,是为了保护我的族人。”
风廷坚怔了一下,摇头道:“真是可惜,为师本不打算与你辞别的。”
“辞别?”任兰的声音里几乎带了哭腔,“您要带百羽去哪儿?”
被提到名字的女孩儿突然扬起头,毫无征兆从风廷坚的背后窜出,手中的短刃犹如划破风的羽箭,瞄准任兰的喉咙。
她的刀被拦在半途。
拦住她的是两个人,卢冬青和卢正秋。
他们从左右两个方向分别出手,节律却整齐划一。
他们历经艰辛,总算回到彼此身边,却连互相关心的功夫都没有,即刻投入到下一场死斗之中。
但他们的剑锋铮铮,胜过千言万语,用一体同心的默契道出重逢的喜悦。
双剑合璧,严丝合缝地锁死了岳百羽的路。
师徒两人以r_ou_身为盾,稳稳地将任兰护在身后。
第57章 魂魄长留(一)
两支剑锋砥磨的声音,尖啸着钻进风廷坚的耳朵。
与此同时,零散的脚步声在河岸边散开,将他和岳百羽围在中央。
他微微颔首,挑眉道:“看来你不是独自前来的。”
“自然不是,”任兰回答,“我岂敢独自与师父对峙,我还没有傲慢到那个地步。”
“很好,”他点头道,“你不仅有胆魄,心思也很缜密,难怪族人都乐意追随你,果真了不起,看来你已经长大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双眼睛微微打弯,眉峰舒展,嘴角上扬,露出淡淡的笑意。
任兰怔怔地望着他,眼前人的神色与记忆中的脸庞重叠,令她不禁流露出一瞬的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