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他怔了一下,很快答道,“怕你不在我身边。”
卢正秋笑了笑:“傻徒儿,你的江湖可大着呢,何必拘泥于一时。”
他不依不饶道:“当然不必拘泥一时,往后我们可以一起走个遍,不论花上多久。”他顿了片刻,又道,“难道师父不愿吗?”
卢正秋轻叹了一声:“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愿。”
他反问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何不能?倘若不能,那就是世道错了,为了纠正这样的世道,我们才东奔西走,阿桐也是如此,不是么?”
卢正秋惊讶地望着他。
年长者对自己的徒弟太过了解,知道他所说的并不是豪言壮语,只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没有任何一种狡辩,能胜过实话的力量。
在那雪夜中、马背上的一晚过后,他的胆子也愈发大了。他将眉眼舒展开,将眉眼间的那份热烈悉数揉进目光中,毫不掩饰地投向身边近在咫尺的人。
两人的短暂目光交汇,卢正秋像是被他目光中的热忱灼痛似的,匆匆地移开了视线,转而望向前方白雪皑皑的小径,道:“时候不早,咱们快走吧,别让阿桐久等。”
“嗯。”狄冬青没再多说。远处哭丧的声音再一次飘进他的耳朵,催促着他。
两人到了百姓货行的院门外,瞧见两扇朱门半掩着,从门缝里瞥见一个意料外的人影。
是一个衙差打扮的青年,腰悬佩刀,背披鱼纹,正站在院子中央。
第113章 千山独行(二)
狄冬青远远瞧见那人腰间的佩刀,心下不由得一惊。
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大都是官府欺压百姓的事,官差们仗着禁武令的保护,肆无忌惮,胡作非为,酿下许多冤祸。但凡衙差露面的事端,大都难以善终。
这院子里还在办白事,死者的同伴还在哭丧,若是此刻再遭变故,未免太不幸了。
因此,他瞧见那人的打扮,便本能地警惕起来,怕那人再找麻烦,雪上加霜。
可是,他很快发觉这次的状况有所不同。
那衙差并未飞扬跋扈,口出狂言,只是独自站在院中央。
反倒是他所面对的三人,赵钱孙李中的后三位,披着素白的寿衣,正围在他身边,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衙差的面色发青,不言不语,神色似有些畏缩。
钱孙李却不与他客气,高声指摘道:“你们这些吃官饭的,做了那么多恶事,就不怕恶鬼追魂吗?!”
听到恶鬼两个字,衙差的肩膀一抖,肩胛缩得更紧了,身上的鱼纹锦袍被挤出两条凸起。他撤了一步,似乎在躲避对面人的口水,借此机会,狄冬青总算瞧清了他的脸。
他的头低垂着,嘴唇已没了血色,面堂发青。
这人的惧意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当真受到惊吓的结果,倘若放任不管,这人怕是要当众昏过去了。
想到此处,医者的本能便占了上风,狄冬青不再犹豫,推开院门,走上前去,拦在衙差的面前。
“诸位且慢。”
钱孙李纷纷怔住,目光轮番扫过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不悦道:“你是何人?”
狄冬青一怔,很快沉声道:“我是路过的大夫,这位小兄弟脸色不好,当真受了惊,还请各位莫要再为难他了,有话好好说。”
他刚一说完,便听到背后传来低低的抽气声,他回过头,发现衙差的拳头牢牢攥着,眼睛眯成两条缝,头上有冷汗冒出。
他靠过去,揽过对方的肩膀,执起一只手,用两指捏在虎口处按压,口中叮嘱道:“不要怕,放松些,长舒一口气。”
衙差照他说的做,少顷过后,脸上的血色总算找回了些。
他也借机瞧清了对方的面容。衙差模样还很年轻,眉眼间透着稚气,想来刚刚就任不久,难怪没有染上其余同僚的恶习。
如此一来,他的偏见已全然消解,他柔声问道:“小兄弟,你莫非怕鬼吗?”
衙差的动作一滞,很快抽出手去,向后退了一步,磕磕绊绊道:“多、多谢。”
狄冬青心道,大约是真的怕鬼了,连说话都变得磕磕巴巴。
一个身配金刀的衙差,被一个莫须有的鬼吓成这般模样,委实有些狼狈。
钱孙李显然也如此认为,只不过没有同情他的心思,反而加倍地用目光斥责他。
钱孙李三人之中,两个高些,一个矮些。矮的那个脾气最为火爆,把怒气转向狄冬青,呵道:“你这庸医,莫非也是官家的走狗。主人是个胆小鬼,所以把走狗放出来咬人?”
卢正秋的声音从身旁响起:“各位误会了,我的徒弟不过是帮人瞧个病,绝对没有得罪各位的意思。他的脾气好得很,就算是被恶犬当面狂吠,也不会随便动口的。”
矮子一愣,才察觉卢正秋是在出言袒护那个“庸医”,而自己则被拐弯抹角地骂成了恶犬,吃了个哑巴亏。
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哼,抱着手臂不再作声。
旁边的高瘦个子比矮子和气不少,拱手一让,道:“既然二位不是他的帮手,到底来我们货行有何贵干?”
卢正秋也换了个恭敬的语气,道:“其实我们是来寻生意的,我们本来在赶路,想寻一辆马车,省些腿脚,可惜驿站里有马无车,所以想来贵行问问。”
高瘦个子叹了口气,道:“你看,我们的大哥路遇不测,人都不在了,我们这小本生意也不打算再做下去。院子里就剩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