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淅目送韩霁景离去,他始终远远看着,他听不到青筠和这位韩氏公子谈了什么,他平静,沉寂。
当年的轻佻美少年,五年不见,已是位英俊的沉稳男子。这位韩氏子弟,有着极其优渥的生活,良好的人脉,卫淅在京城流浪时,也曾听闻过他。
这人长得极像韩其鸣,青筠一度沉迷,无法自拔。
两人会在这里相遇,多半出于偶然。
然而他们之间有不浅的缘分,他,联系着韩氏家族,联系着韩其鸣,也联系着青筠的往昔。那个往昔,我在什么位置呢,卫国公死士的徒弟,皇城司的察子。
然而我并不后悔,如果我这些都不是,你我不会有交集,只是两个芸芸众生中擦肩而过之人。
☆、霁青21
酹酒一杯,洇没雪泥,往事已不可追忆,却还是浮上心头。
青筠默默喝酒,默默酹酒,就像在和坟中之人对饮那般。
他坐在坟头,一言不发,没有挪动过身子,静静落满一身的雪花。
落雁峰太过寂寥,在它最热闹的时候,也不过住着四个人,两位沉寂得如同寒梅的大小道士,以及一对欢愉的锦衣父子。
初春早上,小道士用冰水擦过白皙的脸庞,他衣着单薄,在馆外练剑。雪地上,一抹湖蓝色身影,执剑起舞,身姿刚健优雅,轻盈飘逸,像一只蓝蝴蝶, 腾空要飞舞而去。另有位锦衣少年,依靠在游廊木柱,他手中把玩一枝黄色腊梅,他看着小道士,嘴角勾起,他的笑容特别好看,即使是在寒冷的清晨,也能让人感受到暖意。
“青衿叔又传授你新剑法了?”
锦衣少年问着小道士,他手指摸上搁放在身侧的剑柄。
“嗯,前些日子教的。”
小道士认真地点着头。
“来,我试试!”
锦衣少年脱去御寒的风袍,长剑出鞘,跃身跳入院中,他的宝剑散发寒光,剑刃迎着风发出阵阵剑鸣声。
两人切磋武艺,锦衣少年四下出击,小道士轻巧化解,倏然小道士剑尖一挑,手中的剑幻化万千般,无法琢磨,直逼得锦衣少年躲避不及,跌倒在地。
锦衣少年不是第一次输给小道士,然而他还是一脸诧异,他躺在雪地上,仰望着伙伴,以及头上清澈流云的天际,四肢舒展,神情逐渐惬意。
“其鸣起来,会着凉。”
小道士低身,伸手去拉锦衣少年,锦衣少年却耍无赖,不肯动弹,只是看着伙伴。小道士随意挽起的发髻有些散乱,白净的皮肤宛如象牙般细腻,明眸皓齿,说不清的好看。
锦衣少年抬手摸上小道士低垂的发丝,他挽起一束乌发,将它收揽在小道士耳后,锦衣少年的指腹蹭过小道士并不温热的脖颈。
“阿青,我送你的寒衣,不喜欢吗?”
“喜欢,可是太厚实,不好练剑。”
青筠再次伸手,这次他将韩其鸣从地上拽起。
“往后我只怕是再打不赢你了。”
韩其鸣拍去衣服上的雪,走到游廊,拾起风袍穿上。
“叔父说手中剑可自保,然而若是要保护他人,光有武艺远远不够。”
青筠执起手中的长剑端详,神情静穆。他对人对物都有份执拗,不在乎的,甚至不会多看一眼,然而上心的,又会异常执着。
“还需如何?”
韩其鸣将剑搁放一旁,歪着身子靠在廊柱。青筠走来,挨着韩其鸣坐下,韩其鸣的身体总是很温热。
“其鸣,我不懂。”
青筠摇头,年少的他没有认真去思考过这个问题。
韩其鸣将手探入衣襟,他从怀里摸出两颗糖煎,他悠然剥着包裹糖煎的油纸。
“若是为你,世间万物皆可舍弃。”
韩其鸣口中含糖,含糊不清说着。
青筠听着真切,低头不语,他冰冷的手指摸上韩其鸣温热的手心,韩其鸣捏了把青筠的手指,而后将手心中的糖煎掩上青筠口中,青筠的双唇柔软,温润。被捂得软绵的糖煎,在青筠口中化开,很甜。
青筠从怀中变戏法般,摸出颗糖煎,他默默剥去油纸,一颗放在韩其鸣坟上,一颗掩入自己口中,用舌尖抵着,糖煎在温热的口中化开,很甜,是梅子蜂蜜的味道。